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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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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東寶聽了會兒大家的反應,又看看忠富終於目光不再倔強,才道:「忠富,我跟你說道理,也可以跟你動拳頭,但我還是跟你說道理,當著大家說。我看到你個人的損失,所以一定要賠償你。你去鄉里縣裡告,你看到了,沒人支持你,因為你沒道理。我雷東寶有道理,所以不動拳頭,免得你這個大隊、村都要攪清楚的人說我逼你。今天跟你把道理講清楚,完了,到此結束。你還有什麼話說?有話今天都說完。」 忠富沉默了會兒,道:「我說的話有用嗎?你白紙黑字都要作廢,我空口白話有什麼用?」 「媽個逼,你吃飯還是吃屎?跟你講半天道理都白講?」雷東寶終於拍案大怒。 下面的村民早已騷動起來,一起責問忠富講不講理,有沒有良心,難道非要大家餓著肚子等他五年承包到期才能辦養豬場。有人還說,就是現在把魚塘還給忠富,他們也不讓忠富好生養魚,晚上投放「六六六」,殺得魚一條不剩。也有人息事寧人,勸忠富把賠償款拿了還鬧什麼鬧,回頭好好在養豬場謀個好位置,跟大家一起致富,比什麼都強。 這時,士根上臺,緩和氣氛:「大家聽我一句,忠富你也聽著。最早東寶書記開磚窯,我是第一個抵制的,後來事實證明,東寶書記是正確的。東寶書記邁的步子比我們大,我們一開始不理解也是有的。這幾年東寶書記帶著我們過好日子,徹底改變我們光棍大隊的面貌,現在全村還有誰是光棍?只有東寶書記一個人。東寶書記的成績擺在這裡,大家都看得見。忠富啊,有些事情你一開始難接受,我能理解,我以前也是一樣。對還是錯我們都別提了,都是小雷家人,一家人有什麼事不能說明白,非要去縣鄉告?你呢,回家好好為大家考慮考慮,不要光打自家的小算盤,想通了,來找我,或者找東寶書記。你自學技術養魚養得好,東寶書記還跟我提起你是個能人,要我養豬場裡好好用你做技術員。你想做,回頭有個機會等著你,我們正要組織五個人去省裡培訓養豬技術。你不想做,我還有個建議,你不如去別處承包魚塘,大隊照舊買你的魚發年貨,都是雷家人嘛。怎麼樣?回去考慮考慮,別總想不開。」 忠富本來被雷東寶一席歪理氣得渾身充氣,沒想到士根伸來一隻看似無害的手,卻「嗤」一下將他全身的氣放了,他不是心悅誠服了,而是明白再對抗沒用了。他洩氣。雷東寶唱紅臉,士根唱白臉,他還哪有說話的份,他還哪能再拿白紙黑字跟全村雷家人講理。他低下目光,隨即也低下一直昂揚的頭顱。當那麼多人的面,他想死的心都有。 雷東寶這才宣佈散會,士根走下來,卻硬拉著忠富去他家,坐一起好好談了一夜,給足忠富誠意和面子,忠富這才緩過氣來,眼見無計可施,只好跟著去了省裡培訓學養豬。 引進的豬種在從省裡培訓回來的忠富等人的精心養殖下,半年多點時間便紛紛產崽。優良品種不是吹的,最好的母豬一次產崽竟然達十三頭,最差的也有九頭,半年多時間,豬場養豬一下達到一千頭。大家說遠遠就能聽見養豬場的豬叫得歡。小雷家村很多娘們吃上工資飯,米糠都可以賣給村裡喂豬。 按照老徐給制訂的計畫,雷東寶在小豬生下來時候就派出兩個村裡最機靈的小夥子,到處聯繫買豬的主兒。遇到食品公司或者肉聯廠之類的,就是雷東寶自己出馬,跟他們一家一家地簽下合同,只等豬崽長大,賣豬拿錢。 豬糞?供不應求。那些種糧種瓜的專業戶循著臭氣找來花錢買豬糞,一拖拉機一拖拉機地往家拉。不過豬場廢水還是得排到河裡,否則往哪兒去啊。 只是,等著母豬懷孕產崽、豬崽長大換錢的過程實在漫長,幾乎一年的時間,豬場只有燒錢,花的錢都是電線廠、磚瓦廠、工程隊和預製品廠掙來的錢,錢「嘩嘩嘩」出去得跟流水一般,叫人心疼。但是,沒人提反對意見,因為都是農民,都知道一頭豬值多少錢,滿眼白花花的豬,拿腳指頭都能算出值多少錢,再說,眼看著種豬又懷孕,眼看著又有千把頭小豬將出生,那都是錢。大夥兒滿心充滿希望。 忠富這人還真是好學能學,五個人一起去培訓,他卻學得最好,都說一窩豬崽生下來總得死掉一兩頭,忠富經手的豬崽成活率讓農技站的人讚歎。不到一年,大家在技術上的事都聽忠富的。雷東寶找一天全村人開會時候,封忠富做養豬技術標兵。忠富在台下聽著那個「封」字,鼻子裡「嗤」的一聲,很是不屑。雖然心裡也挺高興,這段時間裡終於將面子掙回來,可看見雷東寶依然沒好臉色。但雷東寶也不管具體事,具體的都是士根在管,士根做人圓滑,忠富不是對手。 雷東寶終究沒按宋運輝給的方案做廢水處理,他拿不出錢來了,豬場占的資金太多,他還得留點錢給全村老年人發勞保,報醫藥費。 本來還想擴大電線廠的規模,再上一條生產線,也是沒錢。 好在,豬的品種好,個個都是洋名字,什麼杜洛克、大白花;忠富配的飼料好,眼看著豬崽出生,眼看著豬崽長大,一天一個樣,一月大變樣,與以前辛辛苦苦養一年才見長大完全不同,平均一天竟能長一斤多,大家都說吃下去的都變肉了。緊趕慢趕地,春節之前,第一批一千來頭白花花的肉豬勝利出欄,換來同樣白花花的大把銀子。可以預見的是,未來形勢將更好。 至此,忠富雖然還氣雷東寶,可也對他的霸道決策沒話說。 §1984年(4) 宋運輝春節休假完畢回到工廠,所在科的科長有點豔羨地告訴他,設備改造辦已經將與外商談判人員的名單列出來送審。因為這次除了任務很重之外,還涉及與外國公司打交道,對談判小組的人員當然高標準嚴要求,除了技術過硬,還得政治過硬,雙過硬。所以廠部特別成立一個審核小組審核談判小組的十個人,春節後審核結果很快會出來。 宋運輝一聽就覺得不對勁,這個名單對勁,技術好的、能決策的、能拍板的,包括他這個能跑腿又英語好的都在了,問題出在那個政治過硬。他的家庭成分在檔案裡都有記錄,嚴審之下會不會被舊事重提?就算舊事不重提,他整黨過程中認尋建祥為友這事兒,至今還沒完呢,這哪算政治過硬?宋運輝總覺得通過審核的可能性很小,即使審核小組的人沒發現,難保有眼紅嫉妒的人揭發攻擊。 想到盼望已久的與老外技術交鋒,而不是過去在北京的蜻蜓點水式上門拜訪,想到很可能這個希望會因為他在整黨會議上的表現而成泡沫,他心中百感交集。他勇敢直視自己內心,分明看到一個淡淡的「悔」字。他清楚,這等小事,他只要找組織認個錯,交個心,這種事根本就不成什麼事。 宋運輝內心鬥爭三天,卻沒有行動。第三天審核結果出來,十個人裡面刪去一個人,那個不走運的人就是他宋運輝,原因就是整黨中的問題。而後,虞山卿因為技術過硬、年輕有為和英語較好,被推薦作為第十個人送交審批。宋運輝人前裝作若無其事,人後不得不苦笑,他早該想到設備改造過程中還有個與外商談判的問題,早該想到嚴格的外事紀律對參與談判者政治面貌的嚴格要求,恐怕年前虞山卿不怕被人側目,迫不及待拋出話題打壓他宋運輝的時候,已經考慮到這點了吧?虞山卿從劉總工那兒得到的提示?虞山卿這個人,如果預先知道將有與外國商團談判的可能,他怎能不放手一搏?宋運輝心想,全是他自己太大意,給虞山卿機會。不過,也只能這樣了,求仁得仁。 水書記一看這個結果,火了,但是也沒辦法,外事紀律嚴格,自是非比尋常,他有些時候也不能總捧住一個人,那太明顯。再說這回談判主要側重技術,需多仰仗劉總工,虞山卿明擺著是劉總工的准女婿,他不便在此時插手把虞山卿拖下來,得罪主要人物。但他氣宋運輝沒出息,授人以柄,他乾脆叫宋運輝過來,虎著一張臉瞪著進門的宋運輝,瞪了宋運輝好一會兒,才短促而低沉地問:「你跟那小流氓是怎麼回事?」 這回水書記不再是破口大駡,終於給宋運輝說話機會,宋運輝忙道:「他不是小流氓,水書記,不僅是我,一車間的很多人也為尋建祥惋惜,接觸過他的人都知道他是條真漢子。我剛進廠時候,是他帶我熟悉環境;我在一車間倒班,他一直風雨無阻拿自行車馱我上下班;即使他闖禍那天,我加班到很晚還以為得餓肚子了,回到寢室,尋建祥已經給我打了飯菜。他這次打架,是為飲食店工作的一個女孩,他們曾經有過戀愛關係。聽說那晚有人在飲食店對那女孩不三不四,尋建祥當然不答應,才會鬧大。但我也一直想不通他還有熊耳朵那些一起打架的人為什麼總是對前途沒信心,得過且過。明明都是急公好義的人,偏要穿花襯衫踢死牛皮鞋說話行事古怪招人厭才舒服,我一直懷疑他們自暴自棄,尋建祥那些朋友也常來我寢室,只要看見我在看書做事,他們就不打擾,他們很講理。我們也常有談話,我不成熟分析,他們行事古怪有幾個原因,第一是因為每天倒班,按他們的話說,每天過日子就是圍繞睡覺一個主題,沒睡好的人一般脾氣比較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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