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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只是,趙壘不想讓許半夏一直這麼獨立支撐下去,他想幫她一點什麼,雖然他的積蓄或許對許半夏而言只夠豎起車間一角,著實微不足道,但關鍵時候或許也可以派點用場。那麼是春節時候給她一個巨大紅包,還是等她資金緊張的時候雪中送炭?對許半夏的財力,趙壘不是最清楚,他一貫謹慎,考慮到如果許半夏資金暫時並不緊張,他此刻拿錢進去,會不會導致誤解?比如被誤會他想插手?雖然相信許半夏對他真心實意,但自己也不能做事太過莽撞,還是少做那種可能會導致誤會的事為好。如此,不如做事做漂亮一點,先週邊瞭解了許半夏資金情況,萬一有緊急需要,他再義不容辭地送錢上門,或許效果更好。

  看看時間,還不到晚上十點,趙壘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給以前的手下,現在經他舉薦進入許半夏麾下的財務經理打電話,側面瞭解一下大致情況。他只是以聊天形式說話,祝賀新年之余,各自談談自己的現狀,一如尋常的問候。

  不過財務經理心想,既然現在改投了新的主子,而且許半夏對他不薄,所以他得為許總掙臉,不便與舊上司多談現在公司的帳務,他當然還不知道趙壘與許半夏的關係。所以他雖然不敢胡說公司資金形勢一片大好,當然更不會說公司其實資金緊張,只是簡單地說:「我們還好啦,許總今年自有資金增長很快,財力滾雪球一樣地膨脹,每天大筆資金進出,我們公司不得不為出納配了車子。雖然年關,公司要像楊白勞一樣緊張是不可能了,呵呵。不過我們還是忙。」財務經理不想順著趙壘的話多說公司的資金情況,一個轉彎岔了開去,「最近童驍騎運輸公司的帳務獨立了出去,分家搞得我們人仰馬翻。接著又是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完了還得公證,我們得大力配合。說起來,過年對於我們做財務的人而言,才是年關。」

  趙壘不是很明白,為什麼要請會計師事務所的人來審計?與童驍騎分家似乎也不用做得那麼興師動眾,許半夏他們兄弟之間基本上是許半夏說了算。難道是給稅務盯上了?否則許半夏怎麼可能自討苦吃尋這個麻煩?不由有點擔心,但依然平靜地道:「說起來,你們現在業務量太大,稅務局不盯上你們盯誰去?你們一家公司一月的稅收,可以抵幾十家小公司一年的稅收,即使考慮抓大放小,也不會讓你們輕鬆,你們門縫子裡面掃一把,也比人家一年利稅多。你說是不是。」

  財務經理不疑有他,笑道:「倒不是稅務盯上我們,我們與稅務的關係好得很,他們不會春節前夕來麻煩我們,而且許總很懂稅法,做事不會沒有分寸,不會讓我們難做帳,累得被稅務盯上。許總只是說既然分家了,乾脆把我們的資產好好清理一下,心裡可以有個底,順便做一下公證,大家都清楚。這一句交代,可要了我們財務部的老命了。」當時許半夏怎麼說,財務經理怎麼說,他不覺得這話有什麼可以隱瞞的。

  但趙壘聽到耳朵裡卻是一下咂出什麼味道,毫不猶豫地引導:「運輸公司的財務班子剛剛上馬,要他們這個時候立即著手應付審計,可能他們心中年關的感覺更強烈。」

  財務經理笑道:「沒有,沒有,他們現在獨立核算,我們不管他們的事情,就連派過去幫一個月忙的人許總都吩咐不許他們多嘴插手。我們只是審計我們自己的這一塊,沒聽說運輸公司那一塊也要求審計的。」

  這幾句話,直如重拳打中趙壘心口,趙壘只得很勉強地撒了個謊,說有人拍門找他,以後再聊,便掛了與前財務經理的電話,坐在沙發上發愣。他是最瞭解許半夏的,許半夏這個時候做什麼勞什子的資產審計公證,針對的是誰,他一聽便明。真是把他趙壘當什麼人了,她這麼又是審計,又是公證,節節如防賊一樣地提防著他趙壘,怕他占去一份便宜,她以為他是那種貪圖女人財物的小白臉嗎?難道許半夏對他的好只是表面?或者還有什麼其他他不知道的?可是無論如何,趙壘心中只覺得,許半夏那麼做是對他人格的侮辱。而他想不出許半夏如此興師動眾地審計公證還有什麼其他原因,他不是不想為許半夏找理由,可是找不到。只有頹然坐在沙發上,茫然在茶几上摸了半天,舉起杯子,又放下,拿起報紙,也沒興趣,最後還是抽出一根煙,點燃,把自己沉浸在煙霧繚繞中。他需要從震驚中恢復。

  但是也就一枝煙的功夫,趙壘便冷靜了下來。想到兩人元旦時候的繾綣,分手時候的不舍,以及過往許半夏對他的一切一切,他不是傻子,許半夏如果有心眼,可以騙他一時,但騙不了他多時,他知道許半夏對他的情意,不會有假。理智上說,對於兩個都有不菲家業的人而言,婚前財產交代清楚,甚至簽個婚前協議,這種事情周圍很多有身家的人在做,許半夏婚前公證一下財產,卻至今沒提出與他簽訂什麼協定,其實已經很是遷就。照目前勢頭發展,許半夏的財產以後肯定是一直大大多於他的,他確實會比較佔便宜。可是理智歸理智,驕傲如趙壘在情感上卻還是有點難以接受,總覺得自己成了佔便宜的人,形象可憎。心裡不自覺地落下一個疙瘩,既不是對許半夏,也不是對他自己,而是對兩人之間的關係。

  許半夏渾然不知,一覺睡得極好,起床是個大晴天,冬日的陽光透過窗簾淡淡撒在被子上,似乎很溫暖。雖然是週六,可最近哪有休息天,一天時間恨不得掰成幾天用,所以只敢稍稍賴一會兒床。也就這麼一會兒時間,許半夏想到一件事。既然鑫盛最大可能的結局是被銀行收去,而銀行一般又都是最頭痛收回這種實物而非貨幣,那麼是不是可以趁此機會把鑫盛拿到自己手中?可是,象她這樣的私人公司接手的話,守在門口的農民未必肯散,而且作為一家被曝光過的敏感企業,以後必將時時被地方環保當局檢查審核,麻煩多多,必定影響生產。大概只有省鋼接手,地方政府才會網開一面了。而省鋼畢竟是國有,農民始終對國營企業還是抱著信任態度的,所以在目前看來,只有省鋼是最合適的接手了。但是省鋼應該是有心無力,它自家的流動資金還得問她許半夏調度,怎麼還可能勻給鑫盛?她許半夏則是拿得出流動資金,但拿不出購買那堆固定資產的錢,一樣的有心無力。可是,她想出一個高招,這其中如果加上蘇總在上層的活動,雖然兩家都有心無力,可或許會負負得正,最後拿下鑫盛都有可能。想到這兒,許半夏熱血沸騰,再躺不住,跳起身就向電話跑。事不宜遲,機會不等人。

  許半夏如今與蘇總的交情,雖然才只短短一個來月,已非趙壘可望項背,她與蘇總之間的通話比與趙壘還頻繁。而且只要是許半夏想結交的,誰能感覺不到她的熱情?蘇總早連家裡電話都向許半夏露了底。不過週六大清早的,打人家家裡電話不合適,還是打手機,再急,目前也只是她許半夏在急,不能讓蘇總知道她的心急,否則談判的主動權旁落。

  沒抱太大希望,但沒想到手機會接通。可憐的蘇總,空降接手了這麼大個爛攤子,這會兒已經開機,說明他週六也沒有休息的打算,比她許半夏還勤快。寒暄過後,直入正題,「蘇總,我昨晚與鑫盛老闆吃飯了,有些有趣的事想向你彙報彙報,呵呵。不知現在方不方便。」

  蘇總聽了立刻笑道:「你任何時候都是方便的。快說快說,據說一直停工沒法開動。上上下下都把他們開工的路給堵了。」

  許半夏道:「是啊,伍建設說了,政府最多只是發一個通知,拉掉他們的電,農民可是一點不客氣,搭了個竹棚子,天天輪班守在門口不讓進出,他們即使是想搬點什麼值錢的出來都不行。可能也就春節時候農民站崗會鬆懈一下了。昨晚伍建設談了下他下一步的打算,蘇總,非常出乎我的意料。他準備把鑫盛割肉。」在蘇總的一聲驚呼中,許半夏把昨晚的談話原原本本與蘇總說了一遍。「我也不得不佩服他,伍建設壯士斷腕,可能是避免他主力被拖垮的最佳解決辦法。」

  蘇總聽了一時也是反應不過來,過了一會兒才將信將疑地道:「伍建設真的下得了手?那麼狠?」

  許半夏道:「這只是昨晚他的說法,我還不能全信,最好請蘇總找他們貸款的銀行瞭解一下情況。不過照伍建設的性格,被銀行逼急了,這個土匪會做得出來。」

  蘇總沉吟道:「小許,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就被動了。打亂原來的計畫還是次要的,關鍵是伍建設只在你們朋友圈內小範圍表態,對外卻是悶聲不響,不作表態,誰都不知道他下一步究竟要怎麼做,或許對你們的表態也只是幌子。這其中便有很大變數,在給他貸款的銀行通過協議或者法律途徑獲得鑫盛產權之前,他隨時可以跳出來搗亂。我最頭痛的是,伍建設如今把自己從槍靶的位置轉為埋伏的位置,我就很難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怎麼做,對他就沒法做出預防工作。萬一他獲得什麼政經資源優勢,死灰復燃了呢?我倒是更願意看到他深陷泥沼,一步步身不由己走向深淵。那其中的趨勢,我們可以主動把握,一目了然。現在這樣不好,一點不好,我得去側面瞭解一下他究竟有沒有開始這麼做。」

  許半夏聽了不由驚道:「呀,這方面我倒是沒有考慮到。銀行要取得鑫盛的產權,伍建設一定不會老老實實拱手出讓,肯定會拖拖拉拉,最終通過司法途徑解決。如果他再做一下手腳,最終產權到銀行手裡也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如蘇總所說,這其中變數太多。最起碼蘇總想召回被鑫盛拉出去的那幫技術人員就已經有了難度。伍建設公開不表態,那些技術人員就得一直處於觀望中,畢竟他們已經出來,而且省鋼收入不高,目前又還沒有大的起色。而且伍建設的母公司如果起死回生,又很有起色的話,難保他在官司過程中忽然提出新的建議,繼續鑫盛的營運。那時候農民也鬧得疲了,銀行見貸款可以收回也就見好就收,地方政府也不想好好一個廠一直荒著沒利稅,難說他或許真能鹹魚翻身,到時你就被動了。蘇總,看來你得調整策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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