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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許半夏沒想到老好老蘇居然一點沒有勸她原諒她父親的意思,反而一心向著她,代她生氣,態度非常直接。本來還以為老蘇一定會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過去了就過去了之類的話,沒想到老蘇沒說,反而還說永遠不喜歡他。許半夏忍不住又與老蘇一碰杯,「老蘇,你可是說到我心裡去了,除了我幾個兄弟,旁人都是假惺惺地叫我原諒了我父親,說我現在那麼強,我父親現在是老弱,不應該再對舊事耿耿於懷。可是我強那是我自己一手一腳掙來的,我父親是給過我一口飯吃,還是給過我一句鼓勵?他甚至春節時候都巴不得看不到我,怕晦氣。我現在強了,我不欺負回去已經是他的福氣,想叫我孝敬他,做夢吧。」

  老蘇酒量不錯,但此刻也有點上勁,話開始多了,「胖子,我們不談你父親,這人忒沒意思。說說你十七歲後怎麼開始做生意。」

  許半夏笑了,可不,這種父親還說他幹什麼,當他沒有才是最毒。「老蘇,今天我本來挺鬱悶的,跟你一說話,怎麼就好了很多呢?好吧,反正明天也不早起跑步了,今天乾脆說個痛快。」許半夏筷子一撥,巧妙而完整地把一條魚骨肉分離,夾了魚肉就走,老蘇很自然地伸出筷子把那條魚刺夾出盤子。許半夏看看魚刺,再看看老蘇,繼續道:「老蘇,我本來還以為自己是小地方的小霸王,沒想到走到外面什麼都不是。跟那些生意人比起來,我簡直是個愣頭青。我那時候才知道拳頭不是一切,才知道天外有天。從那時起,我打架爭老大的心淡了,一顆心全放到生意上,只是時間有限,只有暑假寒假才可以,不過那時也好歹替自己掙了不少零用錢。不久我爺爺死了,我住到外婆家裡。外婆收入有限,所以我的吃穿還得自己掙錢。畢業時候我著實不想考大學,沒想到我那個父親那個時候倒是關心起我來了,逼著我考大學,他怎麼說我才懶得理他,但是我外婆也急了,不許我舅舅再給我生意做,我沒辦法,只好努力了半年,總算考上大學。其實大學裡又不用讀書的,喜歡煙酒煙酒的老師又不少,我大學裡大半時間都是在幫舅舅做生意。學費書費之外,我還可以積下一筆錢開創自己獨立的事業。大四時候我自己的事業就開始了,我真想放棄什麼畢業證書,要不是為著我外婆,我早學比爾蓋茨了。所以老蘇啊,我是真的很難想像你怎麼居然一讀就是八年,不悶死人?」

  老蘇以前覺得讀那麼多年的書是很理所當然的事,現在才知道,原來像半夏這樣的人,還得自己給自己掙學費,她當然不可能靜下心來讀什麼書了。形勢逼人,不能怪她。也發覺以前他在許半夏面前吹噓的自己弟弟如何如何有志氣一類的話,相比許半夏是多麼的小兒科。這會兒真覺相比于胖子,自己單純得很,渺小得很。一時紅著臉不知說什麼好。

  許半夏吐出一腔心裡話,雖然說的不是今天的遭遇,還是覺得愉快,老蘇的反應讓她覺得不冤。不過一看老蘇此時滿臉通紅,許半夏略一思索,便明端的,不由笑道:「老蘇,換成你處在我這種環境下的話,你一樣不可能讀足八年的書。環境逼人,環境造人,沒有選擇。好了,老蘇,今天在你這兒倒了一車垃圾,該回家去了。碗筷留給你慢慢收拾吧。」

  老蘇看看手錶,確實很不早,也就起身道:「好吧,我送你回家,你喝多了,不能開車。」

  許半夏笑道:「今天的酒怎麼也不算多,即使這幾瓶啤酒全給我喝了我也不會倒下,以前比這喝得多的時候都是開著車回家的,只不過第二天滿社區地找車子停在哪兒,呵呵。走了,你不用送。」

  老蘇搶上前去幫許半夏開門,一定要跟著下去,許半夏也不勉強。但老蘇又要上車跟去,都已經坐進車,許半夏也不便再推他下去,反正兩家離得近,老蘇回來也沒多少路,隨他了。只是笑嘻嘻地道:「老蘇,你別對我那麼好,否則我要是纏上你了,你會很慘的。」

  老蘇聽了不說話,等車子很快開到許半夏的樓下,老蘇出來了才道:「胖子,我決定以後一直對你好。」

  許半夏聽了愣了一下,隔著車子與老蘇對視一會兒,才道:「好啊,那我又多一個兄弟。什麼時候我給你引見一下我其他的兄弟。」許半夏不是不知道老蘇嘴裡的「好」不是兄弟之「好」,但今天懶得與他弄清楚,乾脆就當不知道,再說,不想失去老蘇這麼一個朋友,自己會得滑頭地面對任何人,老蘇實誠,挑明瞭的話,他以後可能就不會見她許半夏了吧。所以就若無其事地揮揮手上樓,到半路的時候又從樓梯窗戶探出頭揮揮手,叫老蘇回家。進屋後雖然見老蘇還在,但不再搭理了。

  但許半夏終於明白一個理,她對老蘇沒意思,老蘇對她再好也沒用。依此類推,她對趙壘再好,趙壘心中最多拿她當兄弟,沒用。

  第十八章

  元宵那日,許半夏奉馮太太懿旨,去機場接了馮遇回家。才出門五天,馮遇的胖臉青白憔悴,可見酒桌上得不少。照馮遇的說法,他到鋼廠上下奔走了一天后便看出端倪,知道今年絕不同於以往,今年的供應緊張是去年狂拋清倉的結果,也是今年暖冬,春季提前到來的結果。而且,他在當晚的酒桌上得知,鋼廠每天生產十成的產品,卻只發出七成的貨色,只要換得資金周轉靈便,即刻收手囤積。只因他們自己也預料著價格上漲,囤貨居奇。

  憑多年經驗,馮遇明白一點,緊俏才只是開始,此刻鋼廠的倉庫裡還是有貨,還可以憑藉外力得到貨色。等萬一價格炒高,鋼廠盡拋其貨,而經銷商卻又正處於追漲之心大熾之時,那時,想要得貨,非得經歷肉搏才可以了。第二天把這想法與許半夏一商量,兩人都覺得,儘快提到貨才是硬道理。於是,馮遇立刻趕去銀行,從信用卡上取出四萬現金,笑嘻嘻塞進管事人的抽屜裡。四萬塊甚至都沒有包裝,四疊紮著銀行封印的百元大鈔一目了然,猶如明碼標價,不必費對方一分心思去加揣測。對方也是爽快,當下便答應下來,明天開始安排馮遇所要規格產品的軋製,三天內交付。

  錢能通天,馮遇這一手砸得准,砸得狠,所以今天一早他便看著屬於他的貨色裝船起運,這才敢放下一顆提了五天的心回家。所以一見了許半夏就感慨:「胖子啊,你說我那天如果拿進去的是兩萬,今天有沒可能這麼快就給我裝船了?」

  許半夏一邊開車,一邊笑道:「恐怕還得拖幾天,不過大哥,我覺得你這四萬還是值的,平均攤到你的那些貨色上,也就每噸加二十塊,但是這幾天的價格日漲夜漲,鋼廠要是拖你個十天半月的話,漲的一定是不止二十塊,你捏著不肯出的兩萬攤上去都不夠。而且等過幾天你看兩萬塊進去還不給你發貨,心急之下再送兩萬進去,還得給對方看不起,效果比你當機立斷,大方出手砸下四萬要差遠了。捨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大哥你是對的。」

  馮遇歎氣,道:「我也是這麼想,可我還是保守了一點,要是春節前看了你的樣,把押在鋼廠的錢全進了貨,大不了車子沒地方停,鏟車運得報廢,現在也不用親自跑一趟,花了四萬塊錢不說,價格也要比年前高出不少。」

  許半夏笑道:「大哥,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你有一擲四萬的魄力,郭啟東即使跟著你第二天去了,可是錢總歸不是他的,少不得對著裘總請示彙報,可能非得等裘總過去親手送了出去裘總才會放心。這一來一去又要耽擱多少天?不信你瞧著,等下裘總一定會親自找上門來問你打探行情,看究竟是不是需要投錢開路。」

  馮遇笑道:「哈,我怎麼可能送錢出去?鋼廠肯提前發貨那是我馮遇的天大面子,要錢開道幹什麼?沒聽說過這事,哈哈哈。」

  許半夏聽了大笑,道:「完了,這下郭啟東還不給你害死?裘總一定得懷疑他別有用心了。」

  馮遇微笑道:「他們兩個人哪裡還用得著我們去害?本來就已經是互相懷疑,互相憎恨了,只是又互相依賴,少了對方不行而已。像他們兩人那樣,我要是把送錢進去的事說給他們,誰知道他們吵架的時候怎麼說這件事,宣揚開去的話,萬一有個好歹,別人不是給我害了?以後業內每個人都知道我大嘴巴,誰以後還敢接近我?我不是砸自己的牌子嗎?利人損己的事我是大大不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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