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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許半夏難得來一趟醫院,都不記得上回到醫院來是幹什麼了。照著剛才跟那個據說是護士的人問來的地址,找到四樓,很容易就找到護士指點的手術室,亮著燈,關著門,門外一圈神情憂鬱焦急的人,都有志一同地看著手術室的門,看來是手術室裡面躺床上那人的親戚朋友。裡面那人做人也算是成功,躺上手術臺還有這麼多人在外面等著他的好消息。許半夏很好奇地想知道,老蘇穿著白大褂帶著口罩出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是不是還如早上一樣的好欺負。左右沒事,許半夏找了個位置坐下。現在醫院的環境佈置得很溫馨,不過慘白的燈光還是把粉紅營造出來的氣氛破壞殆盡。樓道通風,許半夏坐著有點冷。

  才剛坐下,老蘇就如知道她許半夏在外面等著似的,結束了手術。隨著病人被推出來,老蘇過一會兒也出現在門口。留下來等醫生的家屬立刻擁上去擋住老蘇問長問短,許半夏見老蘇在眾人中高了半個頭,很出眾的樣子,可惜更把他那張擰在一起的臉暴露無遺。不過看久了,也不覺得醜了。這種冰冷的環境裡看見這張熟悉的臉,叫人覺得心安。

  老蘇是個好人,人家那麼多問題,他耐心地一個一個地回答,還順帶安慰病人家屬幾句。不過許半夏看得出,老蘇滿臉的疲倦,頭髮都耷拉在一起,有兩縷拖拖拉拉地垂在前額。許半夏沒有走過去,只是遠遠看著,等病人家屬都千恩萬謝地走了後,這才起身叫了聲「老蘇」,把正打哈欠的老蘇嚇了一跳,驚愕地看著許半夏,道:「你怎麼會來?帶你的朋友過來?」

  許半夏沒有回答他,只是笑著道:「本來遠遠看著還挺權威的樣子,可走近一看了,還是那個老是挨人欺負的老蘇。我聽見人家病人家屬有些問題問了又問,可你還是答了又答,換作別人,恐怕早不耐煩。」

  老蘇非常高興會在醫院裡意外看見許半夏,雖然她沒有說她為什麼過來,可這還用說嗎?當然是來看他。被許半夏一揶揄,老蘇忙辯解道:「誰說我總是被人欺負,今天他們要給我排兩天夜班,就被我說不了。病人不一樣,這個時候醫生說一句頂別人說一百句,我安慰安慰他們有什麼不好?」

  許半夏覺得也是道理,這時有護士來回走過,都是好奇地看看許半夏。許半夏嫌煩,對老蘇道:「你沒事了吧?我看你挺累的,還不換了衣服下班?」

  老蘇心裡感到非常溫暖,只會看著許半夏傻笑,她這是來接他?可想了半天,居然問了一句:「早上的臘肉好吃嗎?」

  許半夏有點內疚地道:「還沒吃。我的保姆說她沒見過這種臘腸臘肉,想叫我問問你怎麼煮才好,我想你早上跟我說了也白說,什麼時候請你過去示範給保姆看看。別糟蹋了好東西。」說話之間,兩人已經走到樓上的辦公室。

  老蘇只覺得幸福的感覺一浪接一浪,許半夏居然邀請他去她家?一時有點不知怎麼說才好,他不知道的是,許半夏對那種扭扭捏捏的女孩子把戲很是不屑,行事之間將男女一視同仁,邀兄弟去家裡沒什麼大不了的。好在裡面有護士一邊哈欠一邊喊:「蘇醫生,可以回家了吧?都站八個多小時了,累得腰腿骨都酸。」

  果然,許半夏見裡面的護士七倒八歪的,數數有四個,都是粉嫩嬌美的女孩。可是都一個個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精力透支後的樣子。等老蘇說了「可以回家」後,許半夏忍不住道:「這會兒沒公交了吧?不嫌棄的話,都在我車裡擠一擠,我送你們回家。老蘇你也走了吧?」不知為什麼,許半夏今天特別不想回家,怕坐下來就想起晚飯時候的對話。不過好歹從老蘇這兒找回了一點平衡。

  女孩子們都是齊聲歡呼,老蘇則是欣喜地看著許半夏,心中閃過無數條理由解釋許半夏為什麼今天要過來,又為什麼要不厭其煩送那些護士回家。大概是那些護士去更衣室換衣服的時候討論了一下,上了車就有人問老蘇:「蘇醫生,是你女朋友吧?」

  許半夏看死了老蘇不敢答是,但沒想到老蘇這個老實人也有狡猾的時候,居然很滑頭地說了一句:「看就是了,這有什麼可問的。」頓時後面的四個女孩子唧唧喳喳地笑。

  許半夏哭笑不得地道:「老蘇,你不許誤導你同事。否則你以後找不到老婆,我和漂染都概不負責。大家餓不餓?要不要吃宵夜?」

  早有人回答道:「我只想回家睡覺,可是我又那麼想吃宵夜,怎麼辦呢?」

  老蘇道:「還是都回家睡覺吧,明天還有個小手術,保存體力要緊。」

  許半夏沒想到做醫生的居然會這麼吃苦,忍不住道:「那留以後吧。老蘇,你既然每天上班那麼辛苦,為什麼還每天那麼早就出來鍛煉身體?不怕累死?」順別半側著頭對後面的護士們道:「小妹妹們,我跟老蘇是煉友,每天早上我帶著漂染跑步,一定能遇見老蘇。我越看老蘇越覺得他不像醫生,沒想到今天一查還真是醫生,還好像是蠻厲害的醫生。老蘇,對不起,以前很欺負你,以後不敢了。」

  誰都聽得出許半夏所謂的道歉假惺惺的,不過大家都很八卦地想,事實難道真如許半夏說的那麼簡單?可又覺得蘇醫生有那麼好嗎?值得一個女大款開著車追,還主動地送她們幾個回家?蘇醫生本事是好,可那長相不敢恭維,女大款又不老,不醜,除了胖一點,似乎沒理由倒追蘇醫生,這會兒大家都不說,可心裡都憋得慌,第二天上班後自然是正方反方地討論得熱火朝天。

  老蘇想說「你沒欺負我」,又覺得不是事實,想說「我喜歡你的欺負」,又覺得當著這麼多同事說,很是肉麻,總之他發現,在許胖子面前,他總沒有說理的份。也罷,不說就不說。

  送走最後一個護士,許半夏才道:「老蘇,我今天鬱悶得不得了。等下我到夜宵攤去拎幾瓶啤酒,你陪我喝幾杯好嗎?」

  老蘇驚訝地看著許半夏,怎麼剛才一點都沒覺得她有心事?看她一臉笑呵呵的,還主動送他的同事回家,老蘇還以為許半夏是撿到什麼便宜了心裡開心。「胖子,夜宵攤不乾淨,不如去我那兒,我炒幾個菜。」

  許半夏也沒推辭,只是一個「好」,然後就一聲不響地開車。這會兒,老蘇才感覺出許半夏真的有心事,難得見她有這麼嚴肅的時候。到了老蘇家樓下,許半夏反而猶豫起來:「老蘇,你做了一天手術,會不會太累?」

  老蘇忙道:「有點累,但沒關係。上來吧,在一樓,是我們醫院的宿舍。」

  許半夏跟進去一看,很老的房子,小小的一室一廳,好在老蘇東西不多,並不覺得擠。果然不出所料,老蘇收拾得很乾淨。「老蘇,現在不是說單位不分房了嗎?你們單位怎麼還給你分房子?」

  老蘇正在灶臺上翻看有些什麼吃的,見問,忙道:「這是醫院引進我答應的條件,本來說是兩室戶的,後來給了我這麼個面積一樣的一室一廳。反正我一個人住住也夠了。」

  許半夏點頭,這人什麼都可以將就,估計學術上不肯將就,否則醫院不會花一套房子去引進一個才畢業的人。「那你父母過來過年是怎麼擠的?對了,還有你弟弟也一起來。難道冬天還可以打地鋪?」

  老蘇道:「這個不難,地上鋪厚泡沫板,非常隔熱,而且彈性又好。」

  許半夏心裡還有很多疑問,被子呢?褥子呢?床單呢?甚至冰箱呢?發覺老蘇的日子過得挺艱難的。不知一個醫生的收入是多少,像老蘇這個不肯收病人紅包的收入應該不會高,去掉生活費,去掉給他弟弟的生活費,他這麼個才工作一年半的人生活不很容易。老蘇炒菜的當兒,許半夏打開所有的燈,背著手一直考察到陽臺,看得廚房裡的老蘇心驚肉跳的,怕她像早跑時候那樣地揶揄她。知道許胖子富,不知她會怎麼看他這兒的簡陋,何況今天她似乎還心情不好,不知會不會大放厥詞。老蘇心裡忐忑。

  許半夏看了一遭過來廚房,廚房有一隻很老式的脫排油煙機,可能是前一個住戶沒拆走的,脫排效果不大,許半夏一進門就被麻辣的油煙熏出一個噴嚏。「老蘇,你這個廚房很大,做一個拆卸式桌子的話,你可以在廚房裡吃飯,客廳就可以騰出來好好佈置了。老蘇,你那油煙機效果不好,不如不開,我們還可以說說話。」

  老蘇忙遵命關掉油煙機,「這個廚房如果放上冰箱洗衣機的話,就不顯大了。」

  許半夏想了想,覺得也是,要再做上一排櫥櫃的話,也和她那兒的差不多了。「老蘇,你那麼冷的天,不會是每天洗冷水浴吧,我看你沒裝熱水器。」

  老蘇道:「是,習慣了,在北京讀書時候就一直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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