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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因為我做了乳癌手術。」

  他驚得翻身坐了起來:「你——乳——乳癌?」

  「嗯。」

  「怎麼會?你——這麼年輕——又——這麼健康——」

  「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乳癌是——基因的問題嗎?人體有兩個基因,BRCA1和BRCA2,是抑制癌症發生的,如果這兩個基因出了問題,就容易得乳癌和卵巢癌——」

  「那你的基因——出了——問題?」

  「嗯。我的late husband(過世的丈夫)是癌症醫生,他聽我說到我媽是乳癌去世的,就建議我去做乳房檢查和基因檢查,結果就查出乳癌——」

  兩人沉默了一會,她接著說:「那時真有——天塌下來的感覺——」

  「你丈夫——肯定給了你很多安慰和鼓勵——」

  「嗯。」

  「他建議你做手術?」

  「嗯,但我那時還很年輕,不願意失去——女性的第二性征,覺得沒乳房就不再是女人,就再也沒男人喜歡了,活著也沒意思,所以不肯做手術。他給我講了很多道理,找來很多資料,把他的臨床資料和研究成果給我看,告訴我有乳房再造手術,就像美國很多女生做的隆胸手術一樣。他還告訴我,不是每個男人都要女人有乳房才愛她的——」

  「比如他就不是?」

  「嗯,我們就是那時開始戀愛的。」

  「真是一段——很美的愛情。」

  「是啊,幸虧我聽他的話,及早做了手術,如果拖下去,癌細胞會侵蝕到淋巴,那就糟糕了,不僅需要切除乳房,還要清掃腋下淋巴,那會影響乳房再造,還有生命危險。」

  「你丈夫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是很多人的救命恩人。他一生的願望,就是普及乳癌防護知識,讓更多的女性知道如何保護自己,盡可能地挽救生命。其實這是很簡單的知識,如果我早知道,我媽就不會——」

  他摟住她:「快別這麼想了,你不知道,也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不是我的錯,但世界上還有很多人——不知道這些簡單的知識——」

  「所以你要到那些貧窮地區去普及這些知識?」

  她凝神看著他:「以前是這樣想來著,但現在——」

  他覺得自己看懂了她的眼神,既驕傲又內疚地問:「現在是我拖了你的後腿?」

  她沒正面回答:「我回國救災的那段時間,老是——想你,想得不敢跟你聯繫,怕聽到你的聲音會克制不住跑回美國來——」

  天啦!這輩子好像還沒誰這麼眷戀過他,他感動得無以復加,緊緊摟著她,喃喃地說:「Grace,Grace,你對我——真是太好了——。那段時間,我也很——想你呢——」

  她笑起來:「別撒謊了,那時你還跟雲珠在一起,你有心思想我?」

  「不是撒謊,是真的,我每天都在想著你為什麼不打電話來,是不是出事了——」

  「你那種想跟我這種想是不一樣的。」

  「為什麼不一樣?」

  「你只不過是像對一個遠行的朋友一樣擔一下心——。而我不同,我是——像一個戀人一樣想你。看到你和雲珠那麼親熱,想到你跟雲珠關在屋裡幹什麼,我就——很難受,很難受——。我想呆在中國再也不回來了,但我又想見到你——」

  「我的想跟你是一樣的呀!也是像一個戀人一樣想你——我那次看到你跟那個老外帥哥在一起,難受得想——廢了他!」

  (62)

  宇文忠還是第一次發現談情與做愛相比,完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那種把心掏出來奉獻在對方面前的感覺,那種看到對方把心掏出來放在你面前的感覺,真是像醇酒一樣,滴滴香濃,令人醉醺醺。

  雖然兩人已經是半赤裸相見,又摟得緊緊的,但做愛的要求並不那麼急迫,談情的要求更強烈,好像不徹底表白就匆忙做愛,會給做愛染上一層不清不白的顏色一樣。

  兩人像比賽一樣,爭著挖掘對對方的愛情,爭著訴說對對方的思念,越挖越深,越訴越真,都有猛然醒悟豁然開朗的感覺:

  原來你也是這樣啊?我還以為就我是這樣呢!

  然後便有相訴恨晚的感覺:

  你怎麼不早說呢?

  再然後便有革命不分早遲的感覺:

  現在說也不晚啊!

  這種情景,在他和雲珠之間好像還沒發生過,雲珠似乎從來沒訴說過對他的思念,他也從來沒說過對雲珠的思念,現在也搞不清究竟是兩人之間沒思念,還是有過思念但沒表白。

  一直到最後,他都沒搞清楚雲珠為什麼愛他,或者說有沒有愛過他。每次想探討這一點,都被雲珠用「猿糞」二字帶過去了。

  一直到最後,他也沒搞清楚自己為什麼愛雲珠,或者說有沒有愛過她。雲珠沒問過他這一點,如果問到,他可能也只有「猿糞」對付。

  但跟Grace就不同,她能說出一串串愛他的理由,還能說出是從什麼時候起愛上他的。而他呢,雖然沒她那麼雄辯,但也能說個八九不離十出來。

  也就是說,他經歷了數個女人,談了數次戀愛,直到現在才真正體會到「戀」和「愛」的感覺。

  兩人相擁著說了半夜的話,Grace說:「我累了。」

  他把她往懷裡再摟摟:「累了就睡吧。」

  「這樣睡得安嗎?」

  「怎麼睡不安?有我在這裡保護你呢。」

  「但是你——不想?」

  「想什麼?」

  她伸手去握住它:「這個。「

  他剛意識到它一直處於亢奮狀態,不由得笑了一下,問:「你呢?」

  她很坦率地說:「想。還沒上床就開始想了。」

  他撫摸她:「怎麼不早說呢?」

  「沒機會,你老在說話麼。」

  「怎麼是我老在說話呢?我是看到你一直在說話,才——陪著你說的。」

  「呵呵,原來是這樣!我一直覺得奇怪,難道這人真是柳下惠嗎?還是我太沒吸引力了?」

  「不是柳下惠,也不是你沒吸引力,而是我——太想聽你說話了,你說得太好了,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聽到——」

  「你也說得很好啊。」

  「沒你說得好。」

  「我們是不是——光說話就夠了?」

  「呃——如果二者必居其一的話,那麼我選擇說話。」

  「怎麼會二者必居其一呢?」

  「你呢?光說話夠不夠?」

  「不夠。」

  「還想要什麼?」

  「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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