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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他又退縮了:「我只有沃爾瑪的衣服,要麼就是國內地攤上買的衣服,要是你們覺得我不夠檔次,那我還是不去了吧。」

  Grace說:「沒關係,我可以把我husband(丈夫)的衣服借給你穿——」

  她打開掛衣間,指著一排男人的衣服讓他挑。

  雲珠當仁不讓幫他挑了一件襯衣和一套西服,還有一條領帶。

  他不肯穿:「這多——拘束啊,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Grace說:「你不去?她被人拐走了我可不負責任。」

  (43)

  最後宇文忠還是決定捨命陪君子,做個隱形人,去保護兩位女士。

  第二天吃過晚飯後,兩位女士都化了妝,穿了袒胸露背的裙子,還逼著他換上Grace丈夫的衣服,結上領帶,又給他頭髮上噴了些香香的東西,用手把他額前的頭髮都提得豎了起來。

  這下兩位女士都滿意了:「哈哈,完全變了個樣!」

  去的時候是Grace開車,因為她知道路,而且開的是她的車,但在停車場停了車後,她就把車鑰匙交給他,好像打定了主意,今晚要直著進去橫著出來似的。

  酒吧不是他想像的一個牆壁上塗得亂七八糟的大平房,而是一幢豪華的高樓。他們繞到樓後面去停了車,從側門進去。看門的問他們要身份證明,他和Grace都有美國駕照,順利過關。但雲珠卻遇到了麻煩,因為她沒美國駕照,中國駕照人家又不認識,而她又沒帶別的身份證明,差點就進不去,還是Grace交涉了半天,才讓雲珠進去了。

  酒吧果然很高雅,沒有電影上那種光怪陸離鑼鼓喧天的感覺,進去後就看見一個很大的圓圈形吧台,中間是酒櫃,放著各種各樣的酒,琳琅滿目。再往裡走就是一個餐廳樣的地方,擺著古雅的餐桌,白色的餐巾折得像花兒一樣,開放在各個餐桌上。最裡面是樂隊,幾個穿黑西服白襯衣打黑蝴蝶領結的男人在演奏很優雅的曲目。

  他低聲問Grace:「這就是酒吧?」

  「應該說這也是酒吧。」

  「我以為是那種——群魔亂舞的酒吧呢。」

  「我怎麼會帶你的寶貝兒去那種地方?」

  他走進餐廳,很老實地選了一個角落的位置,而兩個女人則在吧台邊的高凳子上坐下。

  不一會,有個侍應生給他拿來一個裝飾華美的大本子,像本大雜誌,大概是功能表,但他兩眼一抹黑,一個也不認識,不敢瞎點,只拿在手裡做研究狀。

  過了一會,一個侍應生給他送來一杯酒,他正想說我還沒點啊,侍應生指了指吧台的方向,用英語說:「是那位女士為您點的。」

  他一看,Grace在吧台邊向他揮手致意,他也向她揮揮手。

  因為待會還要開車,他不敢多喝,也怕一下子喝完了又得花錢買,只把酒杯端在手裡消磨時間,偶爾抿一小點。

  他看見吧台邊那兩位女士手裡也有酒,但他沒看見是哪位紳士為她們點的。

  他就坐那裡看酒吧裡的各色人等,發現都是些有錢有閒人,穿得很漂亮就不說了,動作也都很優雅,女人全都是袒胸露背的晚裝,男人都是襯衣領帶,有的還穿著西服。

  男人占一大半。

  中年男人又占男人的一大半。

  最奇怪的是有些人還帶著手提電腦,這就讓他搞不懂了,如果是來社交的,為什麼又帶著手提電腦呢?難道現在酒吧變成了做學問的地方?早知道如此,他也該帶著自己的手提電腦來這兒寫作業的,這麼幹坐著,多浪費時間啊!

  樂隊前面的空地上有人跳舞,他想那空地大概就是所謂「舞池」吧,一個沒水的池子。

  舞池不大,跳舞的也不多,只幾對,不是他在電影上看到過的那種亂蹦亂跳,而是很平穩很緩慢的舞步。

  坐了老半天,都沒故事發生。

  他百無聊賴地去了趟洗手間,結果回來就發現形勢起了變化,Grace下了舞池,被一個白人帥哥摟著在跳舞,但雲珠還坐在吧台前,面朝著舞池這邊,很失落的樣子。

  他也很失落,為什麼沒人請雲珠跳舞?難道美國人不覺得雲珠很漂亮?他想過去英雄救美,邀請雲珠跳舞,但他不會跳,可別搞成「狗熊揪美」了,再說雲珠預先告誡過他,不能暴露身份的,他只好坐那裡乾著急。

  又過了一會,雲珠終於被人請去跳舞了,就是剛才跟Grace跳過的那個白人帥哥。

  他感到松了一口氣。

  Grace端著酒杯向他走來,他急得想對她喝一聲「別過來,別過來」,但終於沒發出聲。

  她在他對面坐下:「酒還沒喝完?」

  「沒敢多喝。」

  「為什麼?」

  「待會要開車。」

  「還早得很呢,這酒不濃,個把小時就——化成了水,上趟洗手間就沒了。」

  「你跑這裡來坐著,不怕別人發現?」

  「我怕什麼?你女朋友是怕人家知道她有男朋友就不敢追她了,我又不要人追,怕什麼?」

  「你不要人追?」

  「我要人追就不跑你這裡來坐著了。」

  「那個白人——在追雲珠嗎?」

  她往舞池看了一眼:「是我叫他陪雲珠跳舞的。」

  「為什麼美國人不來追雲珠?他們覺得她——不漂亮嗎?」

  她笑起來:「怎麼?你希望老美來追雲珠?」

  「呃——也不是希望,就是——好奇。」

  「你這個男朋友太沒勁了,居然希望老美來追自己的女朋友。」

  「我說了不是希望,只是——好奇。真的,你說是為什麼?」

  「我又不是老美,我怎麼知道?」

  「你不是老美?你應該是美國公民了吧?」

  「我是美國公民,但我不是美國的公的民,怎麼知道男人心裡怎麼想?」

  他被她的「公的民」逗笑了:「我聽雲珠說,你和你husband是在酒吧認識的?」

  「嗯。」

  他不太相信:「是真的,還是你騙雲珠的?」

  「是真的。」

  「怎麼會是在——酒吧認識的?」

  「怎麼不會呢?」

  「你以前就——經常去酒吧?」

  「嗯,天天去。」

  他越發覺得她是在開玩笑了:「哪裡有天天去酒吧的人?」

  「怎麼沒有呢?我就是一個。」

  「借酒澆愁?還是去——物色結婚對象?」

  「都不是。」

  「那你天天去酒吧幹什麼?」

  她一笑:「打工。」

  他差點笑出聲來:「呵呵,去打工,我怎麼沒想到這上頭去呢?」

  她也抿著嘴笑,大概覺得自己的包袱抖得很好。

  他問:「你husband不會也在那裡打工吧?」

  「不是。他是去我們那個城市開會的,住在我打工的那個酒店,晚上沒事就到樓下的吧裡來喝點東西。」她指指幾個正在用電腦的人,「喏,跟他們一樣,帶著手提電腦,邊喝邊上網。」

  「我剛才還在想怎麼有人在酒吧用功呢。」

  「他們都是住在這個酒店的人。」

  「你husband剛好住在你打工的那個酒店?」

  「嗯,他第二天有個presentation(報告,彙報),正在那裡修改他的Power Point slides(幻燈片),想往裡面加個短片,但總是弄不好,我就自告奮勇幫他弄好了。」

  「你是電腦高手?」

  「也不是什麼高手,在大學讀書,經常要做presentation,誰不會整整Power Point?而他是個醫生,平時都是跟手術刀打交道的,當然沒我會整。」

  「那你們是美救英雄,不是英雄救美嘛。」

  「應該說還是英雄救美。」

  「為什麼?」

  「他不是老美嗎?」

  「呵呵,是這個意思。」

  她喝了口酒,說:「我幫他加短片的時候,發現他的presentation是關於乳癌的,就問他是幹嘛的,他說他是醫生,癌症外科,專治乳癌的,來參加一個乳癌研討會。我就說我媽是乳癌去世的——」

  「就這樣認識了?」

  「嗯,就這樣認識了。」

  他感覺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大概是提到去世的母親有點傷心,便很自覺地打住了。

  跳舞的老白已經把雲珠送回到吧台邊,她正在東張西望。

  他催促說:「快回那邊去吧,她在找你。」

  Grace端起酒杯,往吧台那邊走去,雲珠向她迎過來,兩人站住了說話。

  他遠遠望去,看著兩個穿袒胸露背長裙的亞洲女人,身材差不多,就是雲珠比Grace高一點,但Grace的胸好像比雲珠高一些,襯托得雲珠有點單薄。燈光下,雲珠的皮膚顯得有點慘白,而Grace的黑皮膚卻顯得很健康。最大的差別應該是在神態和氣質上,雲珠給人的感覺很不自信,滿臉都寫著「為什麼沒人來追我,為什麼啊,為什麼」,而Grace卻顯得很淡定,有種「世界崩塌於面前又與我何干」的冷豔。

  那天的形勢一直持續到他們離開時都沒怎麼改變,有人請Grace跳舞,但沒人請雲珠跳舞,也沒人為她倆點酒。他一氣之下,把侍應生叫來,點了兩杯酒,送給吧台邊的兩位亞洲女士。

  十點多的時候,兩個女人結帳走人,他也趕快向侍應生招手,準備結帳走人。

  但侍應生告訴他,吧台邊那位女士已經替他把帳結了。

  他走出酒吧,看見兩位女士在門邊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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