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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嗯——,我覺得她不高興是會有點的,但不會在評估問題上整你。其實系裡選助教,也不是只聽學生一家之言的,還有很多別的考慮。學生評估嘛,有時就是公報私仇,哪個助教嚴格一點,他們不喜歡,就給人家評低分,系裡要是全聽學生的,那就把好助教壞助教一鍋端了。我也做過助教,也被學生評估過,我知道沒那麼可怕,只要你不是太糟糕,系裡不會取消你的助教職位的。」

  「但是學生的評估肯定是很重要的。」

  「重要當然重要,但你平時幹得不錯,學生怎麼會誣陷你呢?如果到時候學生對你的評估真的很差,你可以要求系裡複查,或者重評,讓秘書去收發評估表格。」

  「可以這樣嗎?」

  「為什麼不可以?」

  「就怕重評學生還是給我評很低。」

  「如果真是那樣,那也怪不得朱小姐了,因為那說明你的確很差。」

  「我本來就很差麼。」

  「萬一到了那一步,也不是絕人之路,你還可以到別處找助教或者助研的位置。」

  「到哪裡找?」

  「至少可以到自己老闆那裡找錢啊。」

  「自己老闆?」

  「就是你導師啊。一般來講,導師手裡都有科研經費的,主要用來資助自己的學生。像你這樣新來的,可能拿的是系裡的錢,但後面幾年,可能主要靠你導師支持。」

  他咕嚕說:「我都不知道我導師手裡有沒有錢。」

  「如果你導師手裡沒錢,那你也——不用跟著他做研究了,連科研經費都申請不到的人,你跟著他能做出什麼來?趁早重新找導師。」

  他聽了Grace的分析,感覺心情開朗了很多,看來也不用在一棵樹上吊死。

  那幾天,他每天都在網上搜尋,看看還有哪些樹可以吊死人,結果發現他導師手裡真的有錢,是國家級的科研基金,還有些教授也有科研經費,就是不知道一旦這些教授知道他是被系裡炒掉的,還會不會讓他去他們的樹上吊死。

  那段時間,他過得比較忐忑,沒心思搞學習做實驗,還不知道下學期在哪兒呢,有啥好學的?但他也不敢跟那些有錢的教授們聯繫,怕萬一系裡的助教職位沒黃掉,而他卻私自找了下家,那就麻煩了。

  人用不著在一棵樹上吊死,但也不能同時在兩棵樹上吊死,只能一棵一棵地吊。

  新年夜,他去參加C大中國學生會搞的party(聚會)。學生會發了好多次email(電郵),請大家一定參加,且請帶上朋友和家屬,說有很多節目表演,還有美食招待。

  他問Grace去不去,她說她不想去:「老了,不愛湊這些熱鬧了。」

  「你哪裡老呀?」

  「不老也不想去了,以前讀書的時候,參加過太多這樣的party。你剛來,去玩玩吧。」

  他按時去了學生活動中心,剛進大門,就看到一些人站在門邊歡迎來賓,其中就有朱潔如,又打扮起來了,穿著裙子,比平時光鮮數倍。

  她一看到他就打招呼:「阿忠,到這邊來!」

  他走過去:「你也來了?你爸爸媽媽呢?」

  「他們都來了,在裡面。」

  他正在想待會進去後要不要先跟兩位老人打個招呼,就聽到另一邊老楊在叫他:「阿忠,這邊!怎麼跑那邊去了?」

  他一愣,四處張望了一下,才發現左右兩邊的活動廳都裝飾起來了,但左邊是「中國學子迎新年」,右邊是「臺灣學子迎新年」,一批批新到的與會者很熟絡地往不同的廳裡走去,只有他個老土,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去左邊還是去右邊。

  老楊威嚴地叫了一聲:「宇文忠,到這裡來!」

  他的腳像聽到黨的召喚一樣,自動向老楊那邊邁去。

  老楊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故意大聲說:「呵呵,想跟我們鬥,沒門!」

  他迷茫地問:「這——怎——怎麼回事?」

  「哼,灣灣跟我們玩心眼,我們今天開新年晚會,他們也選在今天開,我們到市里貼廣告拉客,他們也到市里貼廣告拉客,我們通過校學生會發通知,他們也通過校學生會發通知。但怎麼樣呢?還是我們中國來的人多!一個彈丸之地想跟我們泱泱大國打擂臺?去死吧!」

  那邊朱潔如也在叫他:「阿忠——」

  老楊拉住他一隻手,另一隻手放在他背上,把他往中國廳裡推:「進去吧,進去吧,快開始了。」

  「你不進去?」

  「我還要在這裡堅守戰場,不能讓他們把我們的人都騙那邊去了。呵呵,你看朱八戒那臉色,失落之極啊!」

  他回頭看了一眼,沒看到朱潔如臉上的表情,因為她已經轉過身迎接來賓去了。

  (40)

  系裡真是一點不體諒宇文忠的心情,遲遲沒有把學生評估的結果通知他,害得他度日如年。

  Grace分析說:「肯定是評估沒問題,不然早就通知你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到你們學校網上查一下你下學期學費是多少。」

  他立即去查,發現學費還是跟上學期一樣,只幾百塊錢。

  Grace說:「看見沒有?這說明你拿到下學期的助教錢了,不然你的學費肯定得上萬。」

  「會不會是系統還沒更新?」

  「呃——也有可能,但我相信你肯定沒事,no news is good news(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他也只能這麼想了,反正雲珠簽到證了,至少讓她到美國來逛逛吧。萬一他下學期沒錢讀書了,兩個人再一起回去也不遲,就是雲珠的學費可能退不回來了。

  雲珠抵美那天,他去機場接人,Grace在家做飯。

  當他看到雲珠的那一刻,幾乎認不出她來了。他從來沒看過她穿冬裝的模樣,這半年雖然經常視頻,但她都是臥室裡的打扮,只在半裸和全裸之間徘徊。

  現在看到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孩向他走過來,他都沒意識到那就是雲珠,還在越過她的肩頭往她後面望,心想這人怎麼這麼討嫌,我望哪邊,她走哪邊,好像故意要擋住我的視線一樣。

  她走到他跟前,叫了一聲:「阿sir,在望誰呀?」

  她說的是B市話,把他聽得雞皮疙瘩一冒。他來美國半年了,基本沒聽見過誰說B市話,剛來時聽趙雲說過幾句,但好像是改良過的B市話,比較接近普通話。現在猛地一聽地道的B市話,有種土得拐彎的感覺。

  而她的穿著打扮也顯得格格不入,機場裡的人都穿得很寬鬆,很輕薄,穿毛衣的都不多,大多是單衣,而她卻全副服裝,長大衣,長筒皮靴,脖子上還掛著個圍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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