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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這次他已經不氣了，氣又有什麼用呢？氣了這麼些年，什麼也沒改變。

　　先苟延殘喘讀博士吧。

　　於是他開始讀博士。

　　但他有種預感，等他讀完博士，可能連三流城市的工作都找不到了。他讀學位的速度永遠趕不上工作市場縮水的速度，更趕不上全國歧視鄉下人的速度。他怎麼讀都是個鄉下人，都不能把城裡當官的讀成他的親戚，也就永遠進不了城裡的單位。

　　正愁著讀完博士又該怎麼辦的時候，他偶然聽說了老楊這個老鄉，並且聯繫上了，終於讓他看到了一線曙光：出國。

　　老楊說：出國吧！你看我，跟你一樣，出生鄉下，沒權沒勢，在國內哪哪兒都混不出人樣來。現在我出了國，住洋房，開汽車，娶了漂亮老婆，還可以生一群崽，比縣長還過得滋潤，等我畢業了，找了工作，拿了綠卡，就把我那鄉下的爹媽接出來享福。

　　這個前景太有誘惑力了！

　　尤其是最後那句。

　　他這些年沒動出國的念頭，主要是不願拋下爹娘。他是家中唯一的兒子，他不奉養父母誰奉養？但他越來越發現如果在國內發展，他這一輩子都甭想奉養父母，拿什麼奉養？像他這種情況，靠工資連老婆都討不起，更別談奉養父母了。

　　但他剛從思想上想通了奉養父母的問題，一個新的問題又出現了：他有了女朋友。

　　好在雲珠很支持他出國，可以說比他自己還支持：「去吧，去吧，國內現在這麼講出身講關係，你在這裡混不出名堂來的。還是去美國打拼吧，我聽說你這樣的人在美國最吃香。」

　　他有點羞澀地表達說：「可是我——捨不得你。」

　　「那你就儘快把我辦出去。」

　　「怎麼辦？」

　　「幫我找個語言學校。」

　　「我走了——你會不會——把我忘了？」

　　「我就怕你把我忘了。」

　　「我怎麼會忘了你？」

　　「我怎麼會忘了你？」

　　他臨走前的那段時間，雲珠不時找個理由誆過爹媽，到他的寢室來過夜。

　　他的室友回家了，寢室就是他和雲珠的天下。

　　兩個人擠在他的單人床上，瘋狂做愛。

　　（3）

　　宇文忠發現自己真不能想雲珠，尤其不能想那些瘋狂的細節，一想就會欲火焚身，但這隔著千里萬里的，就算把身焚成黑炭也沒用啊！

　　出國之前，兩人枕席之間也探討過這個問題，雲珠大智大勇地說：「沒事，我們可以視頻。」

　　他還從來沒跟人視頻過，少不得要勞煩雲珠手把手教了一通才學會。兩個人就在他寢室裡視頻了一回，自然是視頻了一半就笑滾了——直接滾上床去。

　　但他現在連網都上不了，怎麼視頻呢？不知道美國有沒有網吧？就算有，也不能在大庭廣眾場合上演十八加吧？再說中美兩國隔著十幾個小時的時差，他的下午，就是雲珠的淩晨，他也不能現在把她叫醒來視頻呀。

　　淡定！淡定！

　　他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找出一隻圓珠筆，取下上面的筆套，開始掏耳朵。

　　這是以前寢室的大拿們傳授的「淡定法寶」，用於欲火焚身但又沒外援而且不能自力更生的情況下，比如上課的時候，或者其他公眾場合。

　　他現在倒不是在什麼公眾場合，但他決定不搞小動作，一是因為他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也不知道這屋子裡裝沒裝攝像頭，聽說美國人大多有怪癖，而這Grace又是一中年喪偶的單身女人，你怎知道她沒偷窺的怪癖？說不定老楊的出爾反爾就是她一手操縱的，目的就是把他騙到這個大宅子裡來，而她此刻正躺在某高級賓館裡，打開電腦，拿著遙控器，等著看他表演呢。

　　第二個原因，是他不想浪費炮彈。這段時間經常跟雲珠通宵達旦地奮戰，已經有點力不從心的感覺。如果明天問過老楊，知道了上網的方法，那麼明天就可以跟雲珠視頻了，如果不留一手，到時可別出洋相。

　　他邊掏耳朵，邊把注意力轉到「貓兒子」身上去。

　　經過剛才一番憶苦思甜，他對「貓兒子」的階級仇恨已然化解。現在還談什麼「兩個社會兩重天」？咱們都到了一個社會了，都在一重天下，確切地說，是在一個屋頂下，那咱們就是一家人（貓？）了。

　　他看見地上有兩個精巧的小圓盤子，兩寸來深，一個裡面裝著一些深色的小顆粒，另一個裡面裝著水，知道這是「貓兒子」的飯碗和水碗，旁邊不遠處有個長方大塑膠盒子，裡面裝著半盒子綠豆狀顆粒物，還有幾段香腸狀條形物。

　　他無師自通地斷定這就是所謂「litter box」，通俗地說，就是「貓兒子」拉屎的地方，他給那玩意起了個名字叫「貓廁」。

　　他搞清了「貓兒子」的廚房和廁所，心裡舒展了許多，至少不會把人家的貓給餓死髒死了。

　　貓碗裡還有貓食，應該不用添加，但貓廁裡有糞便，不知道是不是該換一下。他想，小心無大錯，多清理一次貓廁總不是壞事，於是拿起貓廁，找到一個垃圾桶，把貓廁裡的東西倒進垃圾桶，返回「貓兒子」的臥室，往貓廁裡換上新的貓砂。

　　那貓像是專等著他換貓砂一樣，剛換好就跳了進去，但卻不急著方便，只警惕地看著他，仿佛有所不好意思。

　　他心裡一樂，這小子，咱倆誰跟誰啊？都一個性別，你還怕個啥？

　　但那小子沖他「喵喵」幾聲，仿佛在叫他趕快避開。

　　他想起美國是個重視個人（個貓？）隱私的國度，於是退了出去。

　　把「貓兒子」安置好了，他才發現肚子很餓，想起剛才還在老楊家吃了一頓的，怎麼就餓了呢？

　　在老楊家吃的那頓，是老楊親手擀的面皮，特意給他盛了一大碗，而老楊兩口子都只盛了一小碗，合起來都沒他的多。他相信老楊家不會缺糧，可能就這麼大飯量。聽說美國是菜比肉貴，美國人吃肉多，肚子裡油水就多，油水多就吃飯少。

　　他一碗面皮下肚，感覺有了七分飽，如果再吃老楊那麼一小碗，就剛剛好了。但老楊沒問他還吃不吃，而老楊的老婆已經驚詫地看了他好幾眼，他不好意思再吃，只好說「飽了，飽了」。

　　現在經過這麼一番折騰，他又餓了。幸好他旅行袋裡還有幾包速食麵，他對著廚房裡的微波爐琢磨了一陣，終於搞明白了怎麼用，便把面盒裝上水，放進微波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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