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米 > 山楂樹之戀Ⅱ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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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紅驀地清醒過來,忙不迭地說:「我去換衣服。」她找了一套可以見人的衣服,沖進洗手間,關上門,仍可以聽見張老師在跟陳大齡談話。 楊紅換好衣服,覺得有點心慌氣短一樣,完全沒有力量走出去。她背靠在洗手間的門上,閉上眼,傾聽那個四年沒聽見的聲音。聲音沒什麼變化,人也沒什麼變化,歲月好像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什麼痕跡,他的表情還是那麼泰然自若,無懈可擊,也許那段情也沒在他心上留下什麼痕跡? 那晚上的談話可以說是平淡之極。陳大齡找到楊紅的經過也是再簡單不過了,因為每個會議的與會代表名單都貼在一樓的牆上。陳大齡看見了楊紅的名字,就到招待所的服務處查到了她的房間號碼。 張老師說:「這裡的保密工作做得可不怎麼樣,如果你是個壞人,那他們豈不是助紂為虐?」 楊紅覺得張老師有點賣弄幽默,故意說些驚人之語。又有點恨自己缺乏幽默細胞。她指望張老師自覺地避開,讓她跟陳大齡說會話。 張老師好像不但沒有避開的意思,反而表現出比楊紅更大的興趣。談話的重心很快就被她扯走了,雖然陳大齡仍時不時地跟楊紅說兩句,楊紅自己也心急火燎地想加入到談話裡去,但每次都被張老師喧賓奪主地扯了回去。最後,還是張老師快刀斬亂麻地敲定:明天大家一起去棧橋玩。 同房間另外兩個人不合時宜地回來了,陳大齡看看表,說:「不早了,快十二點了,你們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見。」 他沒邀請楊紅出去走走,楊紅也沒敢自告奮勇地送送他。現在這麼晚了,出去走走也顯得太出格了。又都在一棟樓裡,送也顯得沒道理,好在還有明天。 那個夜晚,楊紅水到渠成地失眠了。回想四年前的那一幕幕,那些在心裡反復咀嚼過的細節,今天反而覺得特別不真實。那些事真的發生過嗎?還是我自己愛瘋了想像出來的?原以為兩人重逢會象乾柴烈火一樣,一發不可收拾地燃盡彼此,或者會如山間小溪一般,綿綿情話,潺潺不絕。等到真的重逢卻是這樣不盡人意! 不過楊紅很快就原諒了自己也原諒了陳大齡。還能怎麼樣呢?明明知道我是有夫之婦,陳大齡會放肆地張揚自己的感情嗎?他說不定是有婦之夫了,我又能張揚自己的感情嗎?他能找到這裡來,已經是很念舊情的了。如果象自己這樣不善於觀察,貼在牆上的名單都注意不到,那根本不會有這次重逢了。 想到隨時隨地都有可能錯過這種機會,楊紅覺得心痛難忍,以後走到哪裡我都要留意各種蛛絲馬跡,不能再錯過這樣的機會。 楊紅知道張老師也沒睡著,因為能聽見她在床上輾轉反側。看來張老師是對陳大齡動了心了。這可真是一見鍾情。楊紅想,有人這樣被陳大齡吸引,我應該感到驕傲和自豪,至少說明我當時為他動心是正常的,是有道理的。但是張老師怎麼可以在這樣短的時間裡愛上陳大齡呢?只能說是沖著他的外在來的,這不是很膚淺很靠不住的嗎?我希望陳大齡能想到這一點,我不希望陳大齡為之動心。我這樣想,是為了陳大齡好。但內心深處的一個聲音譏諷地說:你無非是怕別人把陳大齡搶走罷了。你自己說過要放開他的,你自己還是一個有夫之婦,你有什麼資格吃醋? 我這不是吃醋,我吃什麼醋呢?楊紅一邊對自己辯解,一邊覺得心裡酸溜溜的。張老師好像根本沒看出我跟陳大齡是有過一段情的。也許是因為知道我有丈夫;也許是我跟陳大齡都隱藏得太好,她看不出;也許是陳大齡早已放開了那段情,不用隱藏了,臉上的情色二字已經從心裡連根拔掉了。 想到第二天會跟陳大齡一起出去玩,楊紅不知道自己是悲還是喜。四年過去了,自己看到這個人,仍然是恨不得分分秒秒跟他在一起,就算是一言不發,都是甜蜜的。但明天一起出去的,不僅有張老師,可能還有陳大齡的兩個女研究生。五個人在一起,又能怎樣?張老師這樣明目張膽地對陳大齡示愛,說不定那兩個研究生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像我這樣既是已婚又沒有什麼過人之處的,要想拉住陳大齡的心,只有靠他念舊情了。但從今天的情況來看,自己好像一下子被打回到最初的起跑線上去了,要跟其他人平起平坐,從新爭取陳大齡的愛。 想到這些,楊紅就覺得周寧當初說的話還真有點道理。我要是跟了陳大齡,我 會一輩子提心吊膽的,因為總會有女孩來向他示愛,我也會時時擔心別人搶走他。雖然從道義上講,應該為陳大齡有人愛而高興,但從情感上講,真的是恨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對陳大齡視而不見才好。 最好陳大齡有點什麼可以嚇退其他人的東西就好了,比如下肢癱瘓了,坐在輪椅上,那別的女人就不會愛他了,只有我,還會一如既往地愛他。但她馬上想到這樣不好,陳大齡如果癱瘓了,那不管我怎麼愛他,他的一生也是不幸福的。也許僅僅是臉上有一道傷疤就行了,那樣的話,那些看重他外在的女人就不會要他了,只有我還會照樣愛他。 楊紅開始在心裡試穿自己帶來的幾套衣服,看哪一套最能顯示自己的優點。她不知道陳大齡的那兩個研究生長得怎麼樣,但估計她們的年齡應該不會比自己小多少,因為自己也是畢業了一年就開始讀碩士的。張老師還大幾歲,三十了。不過她們可能都有一個優點,就是還沒結婚。想到這一點,楊紅就洩氣了。別人對陳大齡有份心是正常的,倒是自己,已經結婚了,還想著陳大齡,真是無聊。 楊紅把自己罵了一通,又為過早結婚後悔了一通,甚至想過明天不跟他們一起去,但終究沒能下這個決心,反而焦急地想早點入眠,免得明天眼睛腫腫的難看。 第二天早上,等楊紅奮力從昏睡中掙扎著醒來時,張老師早已打扮停當,等在那裡了。楊紅看看表,已經八點了,說好八點半在樓下聚齊的,現在只剩下半個小時,還能幹什麼? 「你起得早,也不叫我一下?」楊紅有點責怪地說。 「睡不著,就起來了。看你睡得挺好的,就沒叫你。」張老師仿佛很隨意地問,「那個陳老師結婚了沒有?」 楊紅遲疑了一下,如實說:「我也不知道他結婚了沒有。」 「你們不是朋友嗎?」 「朋友也不好打聽這些事,再說他現在又不在H大了,」楊紅問,「要不要我幫你打聽一下?」心想這倒是一個藉口,待會可以問問陳大齡,就說張老師想知道你結婚沒有。 張老師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算了吧,別問了,我看他還沒結婚,」然後小聲解釋說,「他昨晚講話的時候,一直盯著我看,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楊紅覺得心一沉,原來張老師也有這種感覺?張老師不說這話,楊紅還覺得陳大齡大多數時候是在看自己,現在經張老師一說,自己也鬧不清是不是兩個人都在自作多情了。也許陳大齡誰也沒看,只是做老師做習慣了,知道怎樣讓所有的學生都感到老師在對著他講話。自己不也是這樣的嗎?上課的時候記得不要老朝著一個地方講,要照顧到方方面面,各個角落。 等兩個人飛飛地跑下樓去的時候,陳大齡和他的兩個女研究生已經等在那裡了。楊紅看了那兩個女孩一眼,就覺得心灰意冷。不要以為會讀書的女孩就一定相貌平庸,現在有才有貌的比比皆是。兩個人看上去都很年輕,打扮上都是竭力向高中生靠攏,清湯掛麵的長披髮,顯得又純樸又優雅,可能上海女孩就是洋氣一些。楊紅覺得自己還燙著個發,梳成馬尾,要多土氣有多土氣。但是當老師的人,總不能也打扮得象個高中生吧?再看看張老師,有點替她難過,到底是大幾歲,看上去就是不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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