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米 > 山楂樹之戀Ⅱ | 上頁 下頁 |
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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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紅想想自己,就歎口氣,說:「那你也是只看見強盜吃肉,沒看見強盜挨打。我們哪有你們活得輕鬆?」 「我覺得還是我們這代人累。你那代人最怕跟別人不一樣,我這代人最怕跟別人太一樣。你只要一路跟風就行,別人穿什麼,你穿什麼,想都不用想。我們呢?想與眾不同,那就得絞盡腦汁了。現在的美女,說是如雨後春筍都還不夠氣勢,簡直就如蝗蟲一般,一會兒就冒出一大堆。也不知是因為天生麗質的人越來越多,還是因為會化妝會打扮的人越來越多,現在又可以做美容手術,變人工美女。我們要想出個眾,吸引幾個眼球,比希望工程還難。走在大街上,滿眼都是美女,也不知道是天然的還是人工的。人工的多了,就算你是天然的,別人也以為你是人工的。你天天跟這麼多美女競爭,不累?」 楊紅想了想:「怎麼樣才算美女?」 Tracy說:「你們那時候的人大概只看一張臉,而且只要皮膚白,眼睛大,就認為是美,一白遮三醜嘛。不過現在呢,要臉白很容易,要大眼睛也很容易,所以大家的注意力都轉到三圍上去了。波要大,籮要大,腰要細。這些都是遺傳的,爹媽給的。你如果不幸沒個好遺傳,那就倒酶了,要麼挨刀,要麼死餓,還要天天鍛煉。像我吧,老媽胖,老爹瘦,遺傳算是一半一半,所以要靠自己盯住自己,一不小心就胖了的。哎,活得累啊,吃顆巧克力都要作半天思想鬥爭。今天吃了這頓麥當勞,又得減肥好幾天了。」 楊紅不懂這「波」啊「籮」的,但跟「三圍」連在一起,也就估摸出是什麼了,一面想著周寧的審美觀還挺超前,一邊不由自主地打量了一下Tracy的「波」,在襯衣下面很氣勢洶洶的樣子。 Tracy順著楊紅的眼光看看,笑著說:「在估摸我的罩杯尺碼?告訴你,是假的,我戴的是液體奶罩,裡面水水的,不光高聳,而且手感不錯,雖然騙不了情人,但在公車上被人輕薄一下,還不至於穿幫。」 楊紅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替Tracy難為情,這種事也講給人聽。而且聽口氣,在公車上被輕薄還比不上穿幫令她難堪。看來自己和Tracy中間隔著不知幾個代溝,就象兩個世界裡來的人。 「競爭對手多,還不是最累的部分,最累的是競爭的物件卻都是些殘次品,」Tracy說得有點忿忿不平起來,「現在的男人哪,品質完全沒搞上去,有貌的無才,有才的無貌,才貌雙全的花心,不花心的陽萎。你想,我這代人,要跟這麼多高品質的女人競爭那麼幾個低品質的男人,那還不累死?人不累死,心也累死了。「 楊紅想了想,說:「不過有些男人,沒才沒貌也可以花心的。」 「就是,最可惡的就是那些沒才沒貌還花心的男人。」Tracy點點頭,「你說他什麼都沒有,還花個什麼?可這世界就是這樣,沒才沒貌的男人,還偏偏花得出去。你們大學裡面可能好一點,外面這幾年完全是亂七八糟,簡直是回到了萬惡的舊社會,切,可以說是比舊社會還舊社會。地下情人,露水姻緣,髮廊妹,按摩姐,學生雞,進口雞,二奶,小蜜,什麼都有,遍地野花。男人時時刻刻都可以花,而且現在是越花越光彩。真個是擋不住的花:道德擋不住他,婚姻擋不住他,只有陽萎擋得住他,現在又有偉哥啦。」 「你說男人為什麼要——–花呢?」楊紅試探地問。 「誰知道,天性如此,骨子裡就這樣。前些年,是社會風氣不允許,現在真是女的開放,男的搞活,大家都在花,他還不花?中國人是有從眾心理的嘛。」 楊紅歎口氣說:「有時真不明白,幾年、十幾年的夫妻,什麼原因也沒有,男的突然就出軌了。」 Tracy說:「說沒原因,是不對的,什麼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只能說沒理由。有時原因太小,太沒道理,就顯得沒原因了。像我採訪過的一個女囚,他老公花的原因就很簡單,說她床技不好。」 「床技?」 Tracy瞪大眼睛:「你別告訴我你不懂床技是什麼,就是床上功夫唄。現在的男人對女人要求可高呢,要你進得廚房,出得廳堂,上得大床,缺一不可。看你那表情,就知道你在床上是條死魚,你老公不罵你?不去找別人?」Tracy嘿嘿笑了一會,沒得到楊紅的回應,止了笑,正色說,「我採訪的這個女囚,太老實天真,在床上只知道讓老公擺弄,老公嫌她床技不好,想跟她試幾個花樣,她又不肯,結果老公在外面找了個雞做情人。老婆發現後,兩人吵起來。那老公說其實他也沒想過離婚什麼的,包養那只雞是因為老婆床技不好,只好到別的女人那裡去切磋床技。如果老婆願意求進步,他可以介紹老婆去跟那雞學幾招。老婆一氣之下,用刀砍了老公那個情人,把自己砍進牢裡去,判了終生監禁,結果徹底把她老公解放了,老公現在肯定放心大膽地去考察別的女人的床技去了。」 楊紅聽得心情很沉重,不明白Tracy怎麼可以眉飛色舞地講這種故事:「這個女人真可憐。」 「可憐的女人多啦。女人在中國是越來越難活了。有段時間我天天採訪女囚,很多是為情所困的女人,有的是因為老公要離婚,有的是因為情人變了心,反正是為了個情字,拿自己的性命當兒戲。你要願意聽,我可以跟你講十天十夜。報上見到的,只是那些比較轟動的,有代表性的,一個故事下面,不知埋著多少類似故事。現在這種事多了,你想搏個頭版頭條都不容易。」 「天天寫這些,不把自己寫得灰心喪氣?」 「何止灰心喪氣,簡直是前途無亮。我就是把自己寫得垂頭喪氣了才想到要出國的。在中國我是找不到好男人了,我上美國來找找,聽說中國的精英男人都到美國來了。」 楊紅警告說:「這些精英就不花了?」 Tracy說:「聽說精英們都忙著學習工作,沒有多少人有功夫去花,至少不能公費去花,也不會引以為榮。你知道我那時為什麼突然離開了口語班?」Tracy摘下左手上的手鏈,把手伸到楊紅眼前。 楊紅看見一道細長的、烏溜溜的傷疤。 「這是我切腕留下的。」Tracy說「切腕」的口氣就像是在說「洗碗」一樣,臉上的表情,又仿佛是在炫耀一枚國家科技進步獎章,「我的男朋友是我們晚報的記者,才貌都不錯,就是花。到北京公幹一段時間,就花上了一個北京妞,被我一個好朋友告訴我了。我打電話問他,他承認了,說是因為我不在他身邊,他太寂寞。我就追去北京。吵了,鬧了,他還捨不得放開那妞,我就來了這一手。當然也沒想過切深,流了一些血,但死不了。」 「後來呢?」 「後來?後來就象搞笑電視劇了,不值一提,他後來跟那妞吹了,又回到我這裡。」 「那你還要他?」 「當然不要,這故事好就好在結局,因為我最後把他甩了,終於出了這口氣。」Tracy說,「我去北京前,就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愛他,一個不忠實於愛情的人,有什麼可愛的呢?但我要把他贏回來,贏回來再丟掉他,不然我這一生都會在自己面前抬不起頭來。」 「這不跟賭氣一樣?還差點陪上自己的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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