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艾米 > 山楂樹之戀Ⅱ | 上頁 下頁 |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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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哪點不好呢?我覺得她跟你挺般配的。」 陳大齡忍不住笑起來,說:「你現在的口氣聽上去跟毛姐一樣,看別人都一對一對挺般配的。只要是好人你就會愛上他?不一定的嘛。像你跟周甯,一個班那麼多男生,別的肯定也不錯,為什麼偏偏愛上他?愛情這種事,總要講點心動的感覺吧?」 楊紅想到自己跟周寧的愛情,不知道自己感受的算不算心動,無意當中,就說:「其實我小時候立志是嫁一個會拉琴的人。」說了這句,楊紅突然覺得臉發燒,怕陳大齡誤會到別處去了,趕快聲明說:「那都是小時候瞎說的,其實周寧也算是一個拉琴的,只不過他現在不愛拉了。」 陳大齡就問周寧拉什麼琴,聽說是二胡,就說自己以前也學過一段時間的二胡,因為提琴是西洋樂器,學提琴怕別人說崇洋媚外。但後來覺得二胡的聲音太悲愴,一拉就恨不得哭,所以還是學了提琴。 陳大齡說:「也不知怎麼的,就覺得二胡的聲音太愁苦,表現的是一種家裡揭不開鍋似的愁苦。而提琴呢,雖然也可以是哀傷的,但只是一種淡淡的哀傷,或者說是情感上的哀傷。也許這跟中國人的生活經歷有關。西方文學藝術中的哀傷,主要是愛的哀傷,但中國近現代文學中,就有很多是直接描寫人們在生死線上的掙扎,沒有那番經歷,是很難體會那樣的愁苦的。」 陳大齡就把他插隊落戶的故事講給楊紅聽,說他去的地方是一個非常貧窮落後的地方,那種貧窮不僅是物質上的,而且也是精神上的,感情上的,因為貧窮落後跟愚昧無知是手挽著手的。那裡男尊女卑的思想非常嚴重,丈夫對妻子都是呼來喚去,非打即罵。女人想的也是「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很多小女孩,連小學都不能去上。 楊紅聽著,就想起周甯的故鄉周家沖,心想,跟他家鄉那些打罵妻子的男人相比,周寧大概已經算是非常疼愛女人的了。楊紅說:「有時真的很想為那些地方的人做點什麼,特別是為那裡的女人做點什麼。」 陳大齡說:「那你可以參加講師團啊。現在每個系都要抽出人來,組成講師團,到鄉下去宣講黨中央的精神,我也報了名。我倒不太懂黨中央的精神,只想去那裡教教書,教教琴,也算幫助那裡的小孩子。不過H大很滑稽的,走的那天還要披紅戴花,讓全校師生在學府大道上夾道歡送,搞得我幾乎不敢報名了。更滑稽的是,學校還分給我一室一廳的房子。我在這裡的時候,不分給我,我下鄉去了,反而分給我。其實我這個人,住什麼房子無所謂。在那樣貧窮的地方待過,我現在無論住什麼樣的房子,過什麼樣的生活,都覺得很幸福。物質生活上我是典型的不求上進,滿足於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楊紅吃驚地問:「你分了一室一廳了?那你要搬走了?怎麼你早沒說?」連她自己都聽出了自己聲音中的驚訝,趕快住了口。 陳大齡微笑著,看了她一會兒,才輕聲說:「我又不是搬出地球去,我還是在這個學校裡的,就在五區,從這裡的校門出去,沿著濱湖路,騎車不過十多分鐘就到了。」 「那你要去講師團多久?」 「去一年,如果願意,待長點也不會有問題。」 楊紅覺得心亂如麻,又怕他看出了她心裡的不舍,慌忙告辭回家去了。 8 那天晚上周甯回來,楊紅把陳大齡參加講師團的事告訴了他,說:「我也想報名參加講師團,我可以到你老家去教書。」 周寧說:「你別說起風就是雨了,你到那種地方去,過不了幾天就會哭著要回來的。陳大齡也是吃飽了飯無事幹,肯定是想分學校一室一廳的房子。」 楊紅覺得周寧無緣無故地就不喜歡陳大齡,就說:「人家陳大齡才不是你說的那種小人,住什麼房子他根本不在乎。」 周寧就呲地一笑:「他不在乎,那就別搬過去,怎麼還裝修得熱火朝天的?總之他那人不太正常的。樓下小龔為了不去講師團,專門出錢請醫生給他開骨結核的證明。大劉呢,就趕快讓他老婆懷孕了。只有陳大齡這樣的人,癲癲狂狂的,才會想起跑那種地方去。像你這樣沒受過那種苦的人,說想去還可以理解。像我這種嘗過那番苦的人,一旦逃離了那個地方,就再也不想回去了。陳大齡下過鄉,那個罪還沒有受夠?真的搞不懂這種人。」 楊紅說:「可是我總是要去的,聽說年輕的,沒下過鄉的,都要輪著去的。」 周寧睜大了眼:「你也要去的?什麼時候?你去了,那我怎麼辦?過一個星期就坐汽車去看你?鄉下的路,顛顛簸簸的,只怕是顛到了骨頭都散架了,想做都做不動了。」 楊紅覺得他想來想去,最後都落腳到「做」上去了,也就不再在周寧面前提講師團的事了,今年自己是去不成了的,系裡把課都排好了,以後再說吧。 楊紅就在那裡扳著指頭,算陳大齡還能在H市待多久,一算就嚇了一跳。如果九月初就走,那就只有十天左右了。想到這一點,楊紅就覺得心裡很難受,又很惶惑,我這是怎麼啦?愛上陳大齡了?我是結了婚的女人,怎麼可以愛上丈夫以外的男人呢?真的不能再跟陳大齡來往了,這樣下去會出事的。 但她又忍不住想跟陳大齡來往,就在心裡說,只是一般同事,一般朋友。他要下鄉去了,我送點東西總是可以的吧?楊紅就挖空心思,想送一件又實用又貼身的東西給陳大齡。最後就想到做一個被套給他,這樣他洗了被子就不用縫,一裝進去就可以用,而且又是天天要用的,還貼身。想到貼身,楊紅又覺得臉紅了,為什麼我要送他貼身的東西?真是不可救藥了。 鬼使神差地,楊紅就跑到街上去買了布,回到家就裁好了,用縫紉機縫好,怕拉鍊會夾了陳大齡,還專門用了暗拉鍊,從裡面拉上,這樣就不會劃破陳大齡的皮膚了。還剩了一些布,楊紅就做成兩個枕頭套,又用另一個顏色的布剪成提琴和蝴蝶的圖案,繡在枕頭上。一切都做好了,就拿到陳大齡房間去,看他喜歡不喜歡。 陳大齡自然是讚不絕口,說楊紅太費心了,又說提琴的顏色、蝴蝶的顏色與枕頭的顏色深淺相配,絕了。說完就掏出錢來,一定要楊紅收下。楊紅把錢扔在桌上,說:「這是對你參加講師團的鼓勵,不收錢,連學校都要鼓勵你的嘛。」 陳大齡就一再堅持,說:「學校鼓勵是學校鼓勵,你剛參加工作,錢也不多,我工作時間長了,比你寬裕,心意我領了,錢是一定要給的。」說著,就抓住楊紅的手,把錢硬塞在她手裡,又把她的手握攏,不讓她把錢丟桌上。 楊紅被他抓著手,突然湧起一股衝動,好想貼在那個胸膛上,閉上眼睛,就貼那麼一會兒。但她只是傻傻地站在那裡,像被人使了定身法一樣,心裡亂糟糟地想,以前就覺得世界上只有兩種男人,一種是他碰你一下,你就恨不得沖十遍澡,甚至把他碰過的那塊挖掉;另一種是如果他碰你,你不會反感,因為他是你的男朋友或者丈夫,他碰你是合理合法、天經地義的。現在看來還有第三種男人,就是你看到他,明知你不該碰他,他也不敢碰你,但你就是渴望被他抱在懷裡…… 陳大齡見楊紅突然不跟他爭著退錢了,發現她正愣愣地看著他的胸脯,便很快撒了手,有點不自然地走到一邊去,訕訕地說:「那我就不客氣了,這個被套和枕頭我從今天起就開始用。」抖開一看,有兩個枕頭套,就笑著說:「怎麼有兩個枕頭?我用一個就可以了,剩下的那個你用吧。」說完,又覺得不妥,趕快聲明,「我是說,你拿回去用,不是……」 楊紅見他這麼泰然自若的人也有不自在的時候,覺得很開心,忍不住笑起來。 陳大齡紅了臉,自嘲地說:「算了,不說了,越描越黑。」 楊紅見他這樣,越發大膽,追問一句:「聽說口誤都是內心世界的反映。」 陳大齡的臉更紅了,眼光逃向一邊,說:「佛洛德的話你也信?」 楊紅見他窘成這樣,發了慈悲之心,岔開話題,問他:「聽別人說,你為了供你弟弟讀書,連婚都不結?」 陳大齡緩過氣,鎮定起來,笑著說:「這個版本還不錯,讓我弟弟做了替死鬼,怎麼沒人把我樹立成心靈美的典型?」然後解釋說,「其實供我弟弟讀書跟結婚沒有關係,用不著二者必居其一的。我的工資,加上我教琴的錢,養活一個妻子一個弟弟肯定不成問題。我只不過是沒遇到合適的人罷了。你還聽到過什麼版本?」 楊紅咯咯笑著說:「算了,我不說了,說了你會氣死。」 「是不是說我那方面不正常?」 「你怎麼知道?」 陳大齡若無其事地說:「人人都在那裡傳嘛。難怪我找不到女朋友,都是他們把女孩給我嚇跑了。」 楊紅真誠地說:「其實就算你那方面不正常,還是會有人愛你的,女人不是只要那方面的,女人要的是感情,如果二者必居其一,很多女人寧願要感情。」 陳大齡饒有興味地看著楊紅:「很多女人包不包括你呀?」 楊紅埋下頭,不知該怎樣回答,心想,他可能只是一般性地問問,也可能是問我會不會為了感情嫁他。 幸好陳大齡很快轉移了話題:「以前還想,是不是要擺個擂臺,現場表演一下武功,免得別人說我不正常。聽你這一說,也不用擺擂臺了,別人說我不正常應該是件好事,這樣就可以試出來誰是真的愛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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