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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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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一個很偶然的機會,靜秋發現了退信的「罪魁禍首」。那天,靜秋被正在農場鍛煉的高二兩個班邀請到付家沖為他們的演出伴奏。八中農場要跟一個知青農場聯歡,那個農場也在付家沖。因為是週末,靜秋就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邀請,八中農場那邊還專門派了一個男生來幫她背手風琴。 靜秋到了農場,跟學生們一起排練了一下,就跟著高二的學生去了那個知青點。她一到那裡,就成了一個引人注目的人物,因為她會拉手風琴,而且是女的。農場的知青也請她伴奏,都是幾個很熟悉的曲子,她就為兩邊的節目都伴奏了。 演出完了,還有不少人圍著她,有的叫她再拉一個,有的還拿過去扯兩把,都說好重好重,扯不開。 有個叫牛福生的男知青聽說了靜秋的名字,就跑到她跟前來,說:「你真的姓『靜』?真的有姓『靜』的人?」他見靜秋點頭,就說,「那前段時間我們這裡收到的應該是你的信了。」 原來當時八中農場才辦起來不久,送信的還不太熟悉,只看見了「K市八中農場」幾個字,就想當然地投遞到這個知青農場來了,因為這個農場是叫「K市第八工程隊農場」。第八工程隊以前是部隊編制,後來轉了地方,這個農場是專門為他們的子女辦的,子女中學畢業了,到這裡來鍛煉,算是上山下鄉,然後就抽回K市,大多數進了第八工程隊。 農場管收發的人不知道這個「靜秋」是何許人也,問來問去都沒人知道,就把信退回去了。牛福生經常跑到收發處去拿信,見過這個很少見的姓,他看見信是從嚴家河寄來的,覺得很奇怪,才六裡地,為什麼要寫信?他記住了「靜秋」這個名字,現在看到了名字的主人,一下就想起這件事來了。 靜秋謝了他,又拜託他如果以後看到寫給「靜秋」的信,就幫她收下,她有機會了自己來拿。牛福生問她要了她在K市的地址,許諾說如果以後看到靜秋的信,就幫她收了,等他回K市的時候幫她送過去。 這個發現與其說是洗刷了鄭主任,還不如說是洗刷了老三,至少在寫信這件事上洗刷了他,說明他的確是寫了信的。但他後來跟她見面的時候,怎麼沒把那些退回的信給她呢?她估計那都是些絕交信,所以他沒給她看,免得壞了他的計畫。 靜秋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寢室,是學校分的,一個十平米左右的單間,她跟一個姓劉的女老師合住。她們寢室裡放了一張兩個抽屜的辦公桌,一人一個抽屜,兩個人都在自己那個抽屜上加了鎖。靜秋有了自己的半邊天下,就把自己的小秘密都鎖在那裡。 劉老師的家在河那邊,一到週末就回去了,所以到了週末,這間屋子就是靜秋一個人的天下。那時,她會拴上門,把老三的信和照片拿出來看,想像那些信都是成醫生寫給她的。當她這樣想的時候,就覺得很幸福,很陶醉,因為那些話,只有從成醫生那樣的人嘴裡說出來,才有意義,否則就是褻瀆。 鬼使神差的,她把自己的幾首詩抄在紙上,想找個機會給成醫生看。她自己也不知道給他看是什麼意思,她就是想給他看。 有一天,她趁著成醫生來從她手裡抱兒子過去的時候,偷偷地把那幾張揣了好幾天的小詩塞在成醫生的衣袋裡。有兩三天,她不敢到成醫生家去。她倒沒有什麼對不起江老師的感覺,因為她從來沒想過要把成醫生奪過來歸自己所有,她只是崇拜他,愛他,那些詩句是為他寫的,所以想給他看。她不敢去他家,主要是怕他會笑話她的文筆,笑話她的感情。 那個週末的晚上,成醫生找到她寢室來了。他把那些詩歌還給了她,微笑著說:「小女孩,你很有文采,你會成為一個大詩人的,你也會遇到你詩裡面的『他』的,留著吧,留給他。」 靜秋很慌亂,一再聲明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在寫些什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把這些東西塞在你口袋裡,我——一定是瘋了——」 成醫生說:「你——有什麼心事,可以跟江老師談談,她是過來人,她能理解你,她也會為你保密——」 靜秋懇求他:「你不要把這事告訴江老師,她一定會罵我的。你也不要把這事告訴任何人——」 「我不會的。你別怕,你沒做什麼,只不過是寫了幾首詩,請一個不懂詩的人參謀了一下。對於詩,我提不出什麼意見,但是對於生活中有些難題,也許我能幫上忙。」 他的聲音很柔和,很誠懇,她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信賴他,還是想要聲明自己除了崇拜沒有別的意思,她把她跟老三的故事告訴了他,只沒講那一夜的那些細節。 成醫生聽完了,推測說:「可能他還是得了白血病,不然沒法解釋他為什麼會躲避你。他在縣醫院住院,有可能只是因為感冒,因為白血病人抵抗力降低,很容易患各種疾病。現在沒有什麼辦法根治白血病,只能是感冒了治感冒,傷風了治傷風,儘量延長病人的生命。縣醫院有可能根本不知道他有白血病,他的白血病可能是那家軍醫院查出來的。」 「可是你不是說——那家醫院診斷他是——血小板減少嗎?」 「如果他不想讓你知道,他當然會叫醫院保密——」成醫生說,「我只是這樣猜測,也不一定就猜得正確。不過如果是我的話,恐怕也只能這樣,因為你說了要跟他去,他還能有什麼別的選擇呢?總不能真的讓你跟去吧?而且讓你看著他一天一天消瘦下去,憔悴下去,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他怎麼忍心呢?如果是你,你也不願意他看見你一步步走向——死亡吧?」 「那你的意思是他——現在一個人在A省那邊——等——死?」 成醫生想了一會:「說不準,他有可能就在K市。如果是我的話,我想我會回到K市來,終究——離得近一些——」 靜秋急切地說:「那——你能不能幫我到各個醫院——打聽一下?」 「我可以為你打聽,但你——要保證你不會——做傻事,我才會去打聽——」 靜秋連忙保證:「我不會的,我——我——再不會說那些話了的——」 「不光是不說那些話,也不能做那些事。他為你擔心,無形當中就加重了他的思想負擔,也許他——已經作好了——聽天由命的準備,可以寧靜地面對——死亡,但是如果他想到他的離去也會把你帶——去,他會——很生他自己的氣的。」 成醫生把自己大兒子的身世講給靜秋聽,原來他的大兒子並不是他親生的,而是他一個病人的兒子。那個病人死去後,她的丈夫也隨著自殺了,留下一個孤兒,成醫生領養了他,從J市調到K市,免得外人告訴孩子他親生父母的悲慘故事。 成醫生說:「我每天在醫院工作,經常看到病人——死去,看到病人家屬悲痛欲絕。這些年,看了這許多的生離死別,最大的感受就是我們每個人的生命,都不是我們一個人的,不能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如果你——跟他去了,你媽媽該多難過?你哥哥妹妹該多難過?我們大家都會難過,而這對於他並沒有什麼好處。在他生前,只能是加重他的思想負擔;在他死後——你肯定知道並沒有什麼來生,也沒有另一個世界,即使兩個人同時赴死,也不能——讓你們兩個人在一起。他說得很好啊,你活著,他就不會死。」 靜秋難過地說:「我就怕——他已經——,你能儘快幫我去打聽嗎?」 成醫生到處為她打聽,但沒有哪家醫院有一個叫孫建新的人在那裡住院,包括那家軍醫院。成醫生說:「我已經黔驢技窮了,也許我猜錯了,可能他不在K市——」 靜秋也黔驢技窮了,唯一能安慰她的就是成醫生可能真的猜錯了,他說了「如果是我的話」,但是老三不是他,他們兩個人在一個關鍵地方分道揚鑣了,而她沒把那個關鍵地方說出來,成醫生就很可能猜錯了。 七六年四月間,正在地區師範讀書的鄭玲跑來找靜秋,說有很重要的事跟她商量。鄭玲從農村招到位於K市的地區師範後,每個週末都回到K市八中她父母家來,經常跟靜秋在一起玩。 這次鄭玲一見靜秋就說:「我闖了大禍了,只有你可以救我一命了。」 靜秋嚇一跳,趕快問是怎麼回事。 鄭玲支支吾吾地說:「我——可能是——懷了小毛毛了——」 靜秋問:「你——跟——小肖的——」 「不是那個混蛋還能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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