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米 > 山楂樹之戀 | 上頁 下頁 |
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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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靜秋見長林拔腳就走,心裡很急,想留住他,又不敢拉他,只好叫道:「哎,哎,你別走呀,至少幫我把這些東西拿到我屋裡去吧?」 長林像被人點醒了一樣,轉回來:「噢,你拿不動呀?那我幫你拿。」說著就背起包,提起籃子,跟靜秋來到她家。 靜秋想掏爐子做飯,問長林:「你吃飯了沒有?」 「吃了,」長林驕傲地說,「在餐館吃的。」 靜秋覺得很奇怪,長林居然知道在K市下餐館,真看不出呢。她給他倒了杯開水,叫他歇一會兒,她好找個東西把核桃裝起來,讓他把包拿回去。她問:「你——又跑大嫂娘家去了?她們家人還好嗎?」 「她們家人?」長林看上去很迷茫,給靜秋的感覺是他走到大嫂娘家的核桃樹前,摘了就跑,根本沒跟大嫂娘家人打照面一樣。 靜秋記得大媽說過,長林自小就有個毛病,一說謊就不停地眨眼皮,所以回回撒謊都被大媽戳穿了。靜秋看了他一眼,見他眼皮有點眨巴,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說謊。她看見包裡還有一個小包,裡面裝著冰糖,就問:「這——冰糖是你買的。」 「是——大哥——買的。」 連大哥也調動了,靜秋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問他:「冰糖要醫生證明才能買到,大哥他在哪裡——搞到證明的?」她一邊說,一邊把暑假打工之後專門留出來的二十塊錢放進長林的包裡,再把包卷起來,找根繩子紮了,估計長林在路上不會發現裡面的錢。就怕他回家了還沒發現,如果大媽大嫂哪個洗了這個包,那就糟蹋二十塊錢了。她準備等會送他到車站,等他車開動了再告訴他包裡有錢。 長林說:「大哥認識一個醫生,是那個醫生開的證明。」 靜秋覺得長林答得太天衣無縫了,簡直不像是長林在說話,而他的眼皮又一直在眨巴。她想了想,又問:「你——今天一個人來的?你——知道路?」 「鼻子下面就是路。」 靜秋詐他:「K縣到這裡的車票漲了百分之十,票價很貴了吧?」 長林好像傻了眼,掰著指頭算了半天,憋紅了臉問:「漲——漲到十二塊八了?狗日的,這不是剝人的皮嗎?」 靜秋現在完全可以肯定長林不是一個人來的了,他根本不知道車票多少錢,把「百分之十」當成了十塊。她想最大的可能就是長林是跟老三一起來的,不過老三躲著沒進來。她也不去抵長林的謊,只留他多坐一會兒,心想如果老三等久了,老不見長林,他會以為長林迷路了,就會跑來找長林。 但長林打死也不肯坐,一定要回去,說怕趕不上車了,靜秋只好送他去車站。剛送到學校門口,長林就不讓她多送了,態度非常堅決,看樣子馬上就要用手來推她回去了。 靜秋只好不送了,囑咐了幾句,就返回校內。但她沒走開,而是站在學校傳達室的窗子後面看長林。她看見長林在河邊望了一下,就向河坡下面走去。過了一會兒,跟另一個人一起上來了。她認出那人是老三,穿了套洗褪了色的軍衣軍褲,很精幹的樣子。他們兩個站在河沿說話,長林不時指指校門方向,兩個人你杵我一拳,我杵你一拳地講笑,大概長林在講他的冒險記。 然後老三朝校門方向望過來,嚇得靜秋一躲,以為他看見了她。但他沒有,只站那裡看了一會兒,就跟長林往渡口方向走去了。 她也跟了出去,遠遠看他們兩個。她看見老三像小孩一樣,放著大路不走,走在河岸邊水泥砌出來擋水的「埂」上。那「埂」只有四寸來寬,老三走著走著,就失去了平衡,嚇得她幾乎叫出聲來,怕他順著河坡滾水裡去了。但他伸開手,身體搖晃幾下,又找回平衡,繼續在「埂」上走,像在走平衡木一樣,而且走得飛快。 她很想把他們倆叫住說幾句話,但既然老三躲著不見她,她就不好意思那樣做了。看來他真的跟長芳說的那樣,是個心腸很軟的人,見不得別人受苦,所以他幫大秀,幫她,現在又幫長林。今天的車票肯定是他買的,他肯定知道長林找不到路,所以一直陪著長林到校門口。 她想老三肯定是把她讓給長林了,或者他本來就沒打她主意。但她不願意相信這一點,他那時不是很「爭嘴」的嗎?總在跟長林比來比去,怎麼一下就變成長林的導演 嚮導了呢?書裡寫的「紈絝」公子都是要「佔有」了他的獵物才會收手的,難道他已經把她「佔有」了?她恨死了那些寫得模模糊糊的書,只說個「獸性大發,佔有了她」,但又不說到底怎麼樣才算「佔有」了。 但是她隱隱地覺得「佔有」之後,女的是會懷孕的,《白毛女》裡面的喜兒不就是那樣的嗎?樣板戲《白毛女》把這點刪掉了,但她看過娃娃書,知道是有這一段的。老三抱她還是上半年的事,她的「老朋友」已經來過好多回了,應該是沒懷孕吧?那就不算被他「佔有」了吧? 她想起放在長林包裡的錢,怕他傻乎乎地弄丟了,或者讓他媽洗掉了,就一直跟在他們後面走到渡口。當他們坐的渡船離了岸的時候,她才從岸上大聲喊長林:「長林,我放了二十塊錢在你包裡,別讓你媽洗掉了——」 她喊了兩遍,估計長林聽見了,因為長林在解捆包的繩子。她看見老三扭頭對划船的人說話,然後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從長林手裡拿過包,就往船頭走,把船搞得亂晃。 她怕老三要還錢給她,嚇得轉身就跑。跑了一會兒,她才想起他是在船上,能把她怎麼樣?她放慢腳步,想看個究竟,剛一轉身,就看見老三向她跑過來。他的軍褲一直到大腿那裡,全都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她驚呆了,已經十月底了,他不冷嗎? 他幾步跑上來,把那二十塊錢塞到她手裡,說:「你把這錢拿著吧,冰糖是別人送的,不要錢的。你用這錢——買運動服吧,不是要打比賽嗎?」 她完全僵住了,不知道他怎麼知道她需要運動服打比賽。他匆匆說:「長林還在船上,現在肯定慌了神了,他不知道路——我走了,晚了趕不上車了。」說完,他就返身向渡口跑去了。 她想叫住他,但叫不出口,就像她每次在夢裡夢見他時一樣,說不出話,也不會動,就知道望著他,看他越走越遠。 那天回到學校,她根本沒心思打球了,老想著他穿著濕漉漉的褲子,要好幾個小時才能回到家換掉,他會不會凍病?他怎麼這麼傻,就從船上跳到水裡去了呢?他不會等船劃到對岸,再坐船過來? 後來有好多天,她都忘不了他穿著濕褲子向她跑來的情景,她覺得他不應該叫「紈絝」公子,應該叫「濕褲」公子。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怎麼知道她打比賽需要運動服? 去年打比賽她們排球隊沒穿運動服,因為K市八中地處小河南面,相當於郊區,很多學生都是菜農的孩子,經濟上不寬裕。比賽前,教練竭力鼓吹過,說每個人都要買運動服,但隊員們都很抵制,就沒買成。她們那次就是穿平時的衣服去賽球。 第一場比賽的時候,一上場,剛喊完了「友誼第一,比賽第二」,裁判就叫兩邊隊員背對裁判,記錄每個人的球衣號碼和站位。她們上場的六個隊員全都傻了眼,因為她們衣服上沒號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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