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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第十八章

  靜秋覺得好難受,長芳越是替老三撇清,她就越難受。以前她還覺得老三幫她是因為喜歡她,雖然她礙於自尊心不願接受,但她心裡還是很感動的。現在聽了曹大秀的故事,心全都涼了。

  她想老三一定抱過曹大秀了,既然他跟她認識這麼短時間就敢抱她,那他跟曹大秀認識的時間長多了,不是更會抱大秀嗎?看來老三就是書裡面說的那種「紈絝」公子,雖然她沒查字典,不知道這個「絝」讀什麼,但那意思她已經從上下文裡揣摩出來了,不就是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就占女孩便宜的那種人嗎?

  想到這些,她感到自己像被老三玷污了一樣,特別是嘴裡。被他隔著衣服抱過,洗了這麼多次衣服這麼多次澡,應該洗掉了吧?但他的舌頭還伸到她牙齒和嘴唇間去過,想想就噁心。她狠狠吐口唾沫,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

  長芳想把錢塞回靜秋手中,說:「你拿著吧,你答應了的,不能說話不算數。」

  靜秋像被火燙了一樣,一下跳開,那些錢全都掉地上了。她也不去撿,只站得遠遠地說:「我答應的是收你的錢,我沒答應收他的——髒錢,你把他的錢帶回去吧,不要害得我明天專門為了這錢跑一趟西村坪,耽誤我出工——」

  她說這話的口氣和臉色一定都是很不好的,她看見長芳有點害怕一樣地望著她,膽怯地問:「這錢怎麼就是——髒錢呢?」

  靜秋不敢把老三抱她的事說出來,只說:「你搞不清楚就別問了。」

  長芳一邊蹲在地上撿錢,一邊囁囁地說:「這怎麼辦呢?我把他給的路費也用了,現在又沒辦成,你叫我怎麼向他交代?你就做個好人,把錢收了,算是幫我吧。」

  靜秋不想讓長芳為難,就安慰說:「不要緊的,你回去就跟他說我在瓦楞廠糊紙盒,工錢高,工作很輕鬆,用不著他的錢,也用不著他操那些——瞎心。你這樣說,他就不會怪你了——」

  長芳想了想,答應了:「我幫你撒這個謊可以,但你要幫我把謊話編圓了,教給我,我才會說。我這個人不會撒謊,一撒謊就心慌,被你們七問八問的,就問出來了。這次老三教了我好多遍,結果被你一哄,我還是說出來了。」

  靜秋就幫忙編了個謊,連瓦楞廠的地址、大門朝那邊開都告訴長芳了,要她回去就說今天是在瓦楞廠見到靜秋的,靜秋這個暑假就是在瓦楞廠做工,再不用到別處去做了。

  長芳囑咐說:「那你真的不要去做那些危險的事啊,你要是出了事,老三就知道我在撒謊了。」

  送走長芳,靜秋捨不得再花錢坐公共汽車,就自己往回走,一路上腦筋裡都是那個曹大秀。她沒見過曹大秀,但眼前卻清晰地浮現出一個穿得破破爛爛,但長得眉清目秀的女孩形像。然後是老三的形象,再然後是他在山上抱大秀的畫面。大秀得了老三的恩惠,肯定是老三要怎麼樣就怎麼樣,估計就是老三要把舌頭伸大秀嘴裡去,大秀也不會有意見。

  回到家,她覺得頭很疼,飯也沒吃就躺床上去了。媽媽嚇得要命,怕是天太熱中暑了。問了幾句,她很不耐煩,媽媽也不敢問了。

  睡了一會兒,王長生找來了,說「甲方」說了,今晚要加班,因為貨船在江邊多停一天,廠裡就要多出一天的錢。今天從六點到九點加班,做三個小時,算半天工錢。

  靜秋一聽,頭也顧不上疼了,氣也懶得生了,怎麼說老三也只能算個上層建築,還是先抓經濟基礎吧。她謝了王長生,就趕緊吃兩碗飯,抓起籮筐扁擔上工去了。到了江邊一看,零工們都在那裡,有些還把家屬都叫來了。做三小時可以拿半天的錢,誰不願意幹?

  那天晚上幹了不止三小時,一直把船上剩下的沙全部挑完了才收工。「甲方」說大家辛苦了,今晚算一整個工。不過這份工也就算幹完了,明天你們就不用來了,以後有了這種機會再找你們來幹。

  賺了大錢的欣喜一下子就被失業的痛苦沖淡了,靜秋懊喪地想,明天又要去求「弟媳婦」的媽了,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工。她正拖著沉重的步伐往家走,「甲方」追了上來,問她願意不願意做油漆,說他手裡還有點油漆工的活,如果她願意幹的話,他可以讓她從明天起到廠維修隊上班。

  靜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甲方」又問了一遍,靜秋才說:「你是在說真的?我還以為你在開玩笑呢。」

  「甲方」說:「我開什麼玩笑?我是真的叫你去做油漆。我看你幹活不偷懶,相信你。而且做油漆是個細心活,女的幹比較好。」

  靜秋真是欣喜若狂,這就叫「運氣來了門板都擋不住」,她第二天就去維修隊做油漆,雖然聽人說做油漆有毒性,但工作輕鬆,每天還有一毛錢補助,她也就不管什麼毒性不毒性了。

  那個暑假,真是走運,後來竟然讓她一謊撒中,還到瓦楞廠去工作了兩個星期,連她自己都搞糊塗了,都說撒了謊要遭雷打,結果她不僅沒遭雷打,還真的到瓦楞廠去了,也許那是因為她撒的那個謊是個「好謊」?

  瓦楞廠的工不是李主任介紹的,瓦愣廠在河的對岸,已經不屬於李主任的管區了。那個工是K市八中一個姓王的教導主任介紹的,他兒子在瓦楞廠,是個小官,每年暑假都能介紹幾個人到廠裡做幾天工。

  王主任很欣賞靜秋的巧手,經常買了膠絲請靜秋織個茶杯套,買了毛線請靜秋織個毛衣毛褲什麼的。王主任家客廳裡的圓桌、茶几、方桌上,鋪的都是靜秋用鉤針鉤出來的桌布,用的就是一般的縫衣線,但靜秋的圖案設計總是與眾不同,鉤出來都像工藝品一樣,看見過的人都以為是王主任花大價錢在外地買的,讚不絕口。

  有了做工的機會,王主任第一個就會通知靜秋。這回在瓦楞廠不是糊紙盒,而是像正式工人一樣上機操作,還發了一個白帽子,說車間有些皮帶機什麼的,怕女工的長頭髮絞進機器裡去了。正式工人們還發一個白圍裙,穿上像紡織工人一樣。不過零工沒有,所以一看就知道誰是正式工人,誰是零工。

  靜秋好想混上一個白圍裙穿穿,當工人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工作也很簡單,就是把兩張平板紙和一張有楞子的紙塞進一個機器就行了,那個機器會給這幾張紙刷上膠水,幾張紙從機器裡通過,就被壓在一起,成了瓦楞紙,可以用來做盒子什麼的。唯一的技術就是塞紙的時候角度要對好,不然做出來的瓦楞紙就是歪歪斜斜的,成了廢品。

  靜秋做什麼事都很上心,都力求做好,所以很快就成了熟手。同一個機器上的工人都很喜歡她,因為她手快,幹活又踏實,不偷懶,幾個工人就讓她在那裡頂著,她們自己從後門溜出去,到旁邊的百貨公司逛逛再回來。每天她們那台機器都提前完成工作量,等驗收的人檢查了,就可以坐在車間休息等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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