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米 > 十年忽悠 | 上頁 下頁 | |
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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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知道,最近這些年,這樣的故事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了,有什麼可說的?歷史造成的,責怪誰都沒有用。可能最終都是那個做丈夫的,給了大陸原配一筆錢,然後跟自己在臺灣娶的老婆回到臺灣去了。用很時髦的話說,就叫把兩邊都擺平了。 艾米想像子修父親留在中國的那個老婆,可能經過了這些年,早已磨煉得刀槍不入,心如止水了。那個曾經是她丈夫的人,在她生活中已經不再重要了。她得了那筆錢,可能會歡天喜地分給幾個孩子,感謝命運把這筆意外之財帶到了她面前。但那個臺灣的老婆,可能會從此感到自己和丈夫之間插進了一個人,兩個人免不了會疙疙瘩瘩。那個做丈夫的呢?會不會從此就一顆心被劈成了兩半,既牽掛大陸的老婆孩子,又牽掛臺灣的老婆孩子?也許他的心一直就是兩半的? 她很同情子修的媽媽,你想想,突然一下,就冒出個大奶來了,子修的媽媽該多難過。 生活就是這樣,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自己想牽扯進自己的生活裡來的,而是生活強加於你的,不論你理解不理解,歡迎不歡迎,你都必須面對這些人,這些事。很多時候,你逃避這些人和事,你得到的是痛苦,你面對這些人和事,你得到的還是痛苦。你唯一的想法就是:為什麼生活要把這些人和事強加到我頭上?如果沒有那個人,如果沒有那件事,那該多好啊! 艾米想到自己的生活中也有那麼一個人,那麼一件事,象一道分水嶺一樣,把她的生活分成兩半。在那個人那件事之前,一切都是美好的、單純的、清清楚楚的。而在那個人那件事之後,一切都變得那麼難以解釋、難以理解、難以HANDLE了。 「那個人」當然不是Allan,但沒有Allan,她的生活中也就不會有「那個人」。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Allan的情景。那時她還在讀高中,而他已經考上了她父親的研究生了。她第一次見到他,是因為他來給她父親送一份他幫忙翻譯的俄語詩歌的,因為他發現了艾米父親寫的一篇文章中引用的一個段落有誤,原文是俄語的,剛好Allan讀過那首詩的原文,記得原意不是那樣的,應該是翻譯時出的差錯,而艾米的父親是根據譯文來寫自己的評論的。所以當Allan說那段話原文好像不是那個意思的時候,艾米的父親就叫Allan把原文和正確的譯文都找來給他看一下。Allan找到了原文,沒找到正確的譯文,就自己翻譯了,準備那天跟艾老師討論一下。 艾米的父親那天因事耽擱了,沒有在約好的時間趕回來,Allan到艾老師家來的時候,艾米剛好也從學校放學回來。她看見一個高個子的年青人站在四樓她家門前。 她看到他的背影,就覺得他很帥。她故意往五樓方向走了幾步,這樣就可以看見他的正面了,他的確很帥,使她一下子想起奶奶的話:這孩子看著「舒服」。 奶奶對俊男靚女的評價有三個級別:生得「乾淨」,長得「順眼」,看著「舒服」。以前艾米一直覺得奶奶這樣說,是因為奶奶詞彙量有限。但今天看見這個站在她門前的男孩,她就很佩服奶奶這幾個詞用得好了,別的詞,象什麼「帥」,「英俊」,「文質彬彬」,「英氣勃勃」之類,都不能形容他給她的感覺。 生得「乾淨」,也就是沒有倒胃口的地方,對得起觀眾。長得「順眼」,則是符合你這個特定審美者的審美觀了,一切都跟你希望期待的一樣。看著「舒服」,那就不僅作用於你的眼,也作用於你整個身心了,賞心悅目,給你一種通體舒服的感覺。 爸爸媽媽帶的研究生,她見過不少,但她沒見過這麼「舒服」的研究生,所以她一直覺得一個人讀到研究生的地步,肯定是長得「不舒服」的。要麼是長得「不舒服」的人才會毫無干擾地讀到研究生,要麼就是讀書讀多了,把長相讀得「不舒服」了,所以她已經立志唯讀到本科了。但這個研究生不一樣,他是一個看著很「舒服」的研究生。她一下子就被他吸引了,決計要把他拖在那裡多講幾句。 沒人開門,她知道家裡一定是沒人。他轉過身,可能準備離去了,她在他身後叫他:「你找艾老師還是秦老師?」 他站住了,回過頭:「你放學了?你家裡沒人。」 她走到他跟前,逗他:「我家裡沒人?你知道我家在哪裡?我家在五樓呢。你沒看見我剛從五樓下來?」 他笑了笑,說:「你是艾米吧?小孩子,騙人不好。」 「大人騙人就好了?」 「真的是伶牙俐齒啊,說不過你,認輸。」他開心地笑著,把手裡的紙卷遞給她,「你把這個交給你爸爸,他要的。」 她不肯接,想跟他多呆一會。「我不認識我爸爸,還是你自己交給他吧。」 「你把這交給他,也可以趁機認識一下你爸爸。」他說著,把紙卷塞到她手裡,準備下樓去。 她站在樓梯口的中間,伸開兩臂,使他沒法下樓梯而不碰到她。他只好站住,笑著問:「怎麼?占山為王,要收買路錢?」他摸了一下口袋,「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 「本大王不收買路錢,不取你性命,只搶你做壓寨夫人。」 「今天遇到女魔頭了。」他臉紅了,嘴巴倒仍然很硬,「還沒過招呢,誰勝誰負還未可知——,艾米,有人上來了,快讓別人過吧——」 艾米以為真有人上來,趕快閃到一邊,他乘勢從她身邊走過,下到樓梯上。他一邊下樓梯一邊呵呵笑著說:「真正是山大王,有勇無謀啊!」 她在他身後喊:「嗨,你叫什麼名字?我待會好告訴我爸爸。」 「成鋼。」 「百煉成鋼?你有沒有英語名字?」 「Allan。」 「Allan POE?」 她聽到他在笑,她很喜歡聽他的笑聲。 (6) 令艾米開心的是,過了一會,Allan就跟著她爸爸媽媽一起上樓來了,因為他在樓房外面正好碰見了他們。艾米看見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就走上前去,打趣他說:「剛才叫你留下來陪本大王,你不肯,現在還不是乖乖地回來了?敬酒不吃吃罰酒——」 爸爸在臥室換衣服,聽到了,就呵斥她:「艾米,不要跟誰都是亂開玩笑,」然後走到客廳對Allan說,「成鋼,你不要介意,這丫頭從小慣壞了。我們到書房去吧。」 Allan站起身往書房走,笑著說:「艾米辯功高強,我說不過她,甘拜下風。」 媽媽在廚房做飯,艾米溜進去,央求媽媽說:「你留他在我們家吃飯吧,現在這麼晚了,等他回去,學校食堂肯定關門了。」 「什麼時候學得這麼關心人了?」媽媽看了她一眼,說,「瞎操心,這還用你說?我連這點都想不到?」說完,就走到書房門口,對Allan說,「Allan,今天就在這吃飯吧,等你回去,學校食堂肯定關門了。」 爸爸也邀請說:「是啊是啊,我們這一時半會還談不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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