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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想來想去,只有那煙可疑。猴子和煙,還有武川洋子對汽車司機說的鶇鳥和煙,都有傳入我耳朵裡的可能性。在酒井發現我在跟蹤他以後,對這種可能性勢必極為恐懼。假如果真如此,那麼,香煙冒出的煙肯定是關鍵所在。在逃亡的每時每刻,不,是在我得知了武川吉晴服用可卡因一事之後,我更加特別注意起這一點來了。這裡肯定有些奧妙。可是……杜丘說了從使幸吉那兒聽來的、關於熊和煙的事。

  「據說,熊也有那種情況。這可就象可卡因中毒的人感到喉嚨裡塞滿了亂線頭一樣,怎麼也弄不掉了。」

  越是弄不掉,就越想弄掉,甚至想用針把它摳出來。

  「那,」矢村放下雪茄煙,端起杯子,「以後打算怎麼辦哪?」

  「有什麼法子?對我來說,只有緊追酒井義廣不放,搞清這個關鍵。還得從你們那個國家權力之下,逃掉……」杜丘緘口不言了。

  「什麼?!」矢村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

  「為了搞清那個煙!」杜丘壓低嗓門說。

  「不!關鍵是蜘蛛網!」

  「蜘蛛網?」

  「是啊。」

  杜丘抬起迷蒙的眼睛,目光越過矢村,向曾經揀到過一條狗的那條郊區小路望去。他想起路過那個相當規整的幾何圖案似的蜘蛛網,想起了不知從哪兒飛來的那只小鳥,撲打著翅膀,啄著正在捕捉昆蟲的蜘蛛。

  那個蜘蛛網的形狀,在雪茄煙緩緩升起、又漸漸四散的一股青煙中,重新浮現出來。剛從矢村手中冒出的那股青煙,簡直就跟蜘蛛網一樣。

  「蜘蛛網……」

  杜丘自言自語著,視線又從通往郊區的小路轉向矢村。猴子也好,鶇鳥也好,並不是看到廠香煙冒出的煙,而是看到了煙裡出現的蜘蛛網的幻影,不是這樣嗎?

  「看過朝雲家院子裡的蜘蛛網吧?」

  「啊,看過。鑒定員說那是受到公害影響的蜘蛛,好象還照了相。」矢村答道。

  「仔細聽我說,」杜丘盯住矢村的眼睛,「我在山裡看到小鳥啄蜘蛛網.那是在吃蜘蛛。能夠吃掉那麼奇形怪狀的蜘蛛,看來也是一種殘忍的小鳥.同時也說明生存鬥爭的殘酷性。可不管怎樣,蜘蛛畢竟是小鳥的食物。剛才,我又在這支雪茄慢慢散開的青煙中.看到了蜘蛛網的形狀。我想,小鳥難道不能發生錯覺,去啄它嗎?……」

  「離奇的設想!小鳥要是被可卡因,醉了,就什麼也不明白了。」

  「不,不是可卡因。」

  「能是什麼,你說?」矢村氣急敗壞地放下杯子。

  「想想看,」杜丘慢慢地搖搖頭,「明顯的是,熊和可卡因根本無關,更不用說阿托品了。在那裡,熊、猴子、鶇鳥都有一個共同點,現在需要重新加以注意,——它們都在被人飼養著。」

  「共同點又是什麼呢?」

  「那我怎麼能知道。」杜丘向杯子裡倒了些威士忌,「不過,煙被看成蜘蛛網,這是很可能的。」

  「等等,」矢村拿過酒瓶,「別那麼咕嘟咕嘟地喝!——假使那就是蜘蛛網,熊、猴子、鶇鳥要吃的也是蜘蛛,根本不可能吃蜘蛛網吧?」

  「那麼說也可以。」杜丘手握酒杯,陷入沉思。

  「就是那樣。」看著杜丘沉鬱的面容,矢村說道,「那院子裡的蜘蛛網,根本不是什麼幾何圖案,倒象那些抽象派胡謅出來的畫。」

  「那就算了吧。」矢村在自己的杯子裡倒上威士忌,「阿托品容器之謎,和那個亂七八糟的蜘蛛網,怎麼能聯繫上呢?」

  「不知道……」杜丘沉思著,搖搖頭,「可我記得,我是仔細看過那院子裡的蜘蛛網。女傭人當時看到了我,她可能在無意中向那夥人說過我是個奇怪的檢察官。要是那樣,他們就會知道我看出來了——煙這個關鍵線索,實際上是院子裡的蜘蛛網。而且,我還主張是他殺……」

  這次,輪到矢村手握酒杯,沉默不語了。

  「那個院子是有點蹊蹺。」杜丘沉吟著說,「謎底就在案件的現場,那是一個簡單的事實,但無論是我還是你,當時都沒有注意。」

  杜丘想起了朝雲家院子裡那個近於荒誕的蜘蛛網,似乎在俯視著他,發出嘲笑。

  杜丘把矢村面前的酒瓶拿到自己跟前,矢村仍沒有做聲。

  「喂,我說,想把我怎麼辦?」杜丘倒著威士忌,問道。

  「老實說……」矢村從冥想的深淵中站起身來,突然說道,「我不想在這個案子上丟醜。」

  「那正和我一樣。不過,有一點是不同的。」

  「我曾和阿伊努老人幸吉一起追擊過那頭金毛熊。起初,金毛熊巧妙地四處逃竄,可是,有一天卻突然掉過頭來撲向我們。那麼個龐然大物,卻悄無聲息地偷偷跑到我們旁邊,當時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懼,使我終生難忘。在它追來的時候,連一點腳步聲都沒有。我想讓那些陷害我的罪犯也嘗嘗這種恐懼滋味,於是拼死跑了回來。但現在也許已給我挖好了墳墓。即便如此,我也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破釜沉舟幹到底。對於我這個既失去了過去、又沒有了未來的人說來,只有豁出性命,盡力求得生存。這一點和你是不同的。」

  「這我知道。」矢村黯然失色的眼睛望著杜丘,「聽說你殺了那頭熊,又魯莽地沖上夜空,我就想到滿路加代不可能是你殺的。我的行動並不是姑息犯罪。儘管我想儘早地摘清你一直要揭開的那個內幕,但殺害朝雲之謎卻始終依然如舊。橫路敬二也被害死了,這方面的線索一個也沒留下。現在是山窮水盡,這是實話。所以,抓住你是想讓你說出你所掌握的情況。在旅館之所以放走你,主要是想讓你潛入東京以後,立刻去攪起武川吉晴與精神病院這潭死水,當然也有迅速擺脫這個赤身裸體姑娘這個因素。讓你再活動活動,四處去掀起一些波浪,我想這是聰明的作法。不過,這已經結束了。搞清了酒井義廣殺害朝雲的動機,又搞清了那個案件的關鍵,即便這樣,我還是不能徹底解決這個案件。」

  電話鈴響了起來。矢村拿起話筒,默默地聽了一會兒,說了句「知道了,」就放下了電話。

  「你這種人淨說喪氣話。」杜丘接著矢村剛才的話說。

  「不,」矢村堅定地搖搖頭,「即使你說的正確,著手解決這個案件的也不是你。你還在逃亡。熊和煙,還有小鳥和蜘蛛,你應該擺脫這些雜七雜人的東西了。我想,把你放了。」

  「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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