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村壽行 > 不歸的復仇者 | 上頁 下頁 | |
五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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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四個人沒吃。不僅沒吃,那四個人還趁著夜色,用空桶罐浮在海上逃出了小島。待天明發現後,請求附近守備隊的搜索機出去搜尋,已不見蹤影了。 數日內,全部工作人員都發病了——發高燒。島中和中岡將他們棄之不理,讓鼠疫菌把人體燒盡。患鼠疫的人被燒死後,屍體上會呈現小的黑斑。這是被稱為黑死病的油煙。 高燒,在轉瞬間就把全體工作人員殺死了——因營養失調而身體極度虛弱,人立刻就垮了。 島中和中岡放火燒毀了研究所。 七日清晨,乘上了前來迎接的二式大艇,從空中瞭望,研究所無影無蹤了。屍體扔進了海裡,研究器具毀壞後也扔進了海裡。因為研究的規模小,建築物也是木結構的。 他們在國內迎接了戰敗。 島中和中岡都隱匿起來,因為他們知道佔領軍和駐日蘇聯代表都在拼命尋找關東軍防疫給水部的研究人員。 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部長石野五郎中將下落不明。 舊陸軍的軍官去島中和中岡的家拜訪過,詢問是否知道石野五郎的潛伏地。那位軍官自稱是佔領軍和政府的聯絡官。 這些,都是兩人在隱藏時,從家屬那裡聽到的。 他們認為,若被捕就免不了要吃官司——以戰爭罪被判刑。在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進行活人實驗,是受命幹的。戰爭的責任在國家。 石野中將和美軍談話、引渡美國一事,結束了島中和中岡心中存留的戰爭。在舊關東軍防疫給水部工作的三千名隊員也是同樣。為什麼美軍要將研究細菌武器這一事件強行掩蓋下去呢? 島中和中岡又徐徐踏回人世間。 島中回到了大學。在他的軍曆中沒有參加過關東軍一項。要有意識地掩埋惡夢,甚至連防疫給水部的隊員也不要再見到。因而,島中對臨床醫學敬而遠之。關閉在大學的基礎研究室裡。 中岡沒有回到西海大學。他是一個有商業才幹的人,搞起了土建業,眨眼之間就積累了資產。 和平時期來臨了。 十年、二十年過去了。戰爭被忘卻了。 島中成為教授的宿願也實現了。 在此期間,窮追關東軍防疫給水部的暴虐行徑而揭露活人實驗的書也出版了好幾種,可對島中說來已不關其痛癢了,即便是誰要追尋島中的過去,沒有軍曆也無從入手。再說,也沒有哪個好事者把防疫給水部的人員名單公佈。誰也不會幹這種自我挑戰的事情。另外,美國、蘇聯也知道,在這種肮髒的戰爭中自己也並未甘落後。 可就在某一天,島中碰上了亡靈。 ——武川惠吉。 島中大吃一驚。他躲開主治醫生,多次給武川進行麻醉分析。從武川口中得知從庫拉西逃走的四人成了美軍的俘虜,戰後又平安地回國了。 從武川的家屬那裡,聽說武川惠吉講過「大佐」,並想調換醫院。島中下定了決心,已經面臨一種不能不當機立斷的處境了,武川識破了自己的真面目。武川若講出去——軍隊上級的命令、或者軍隊上級命令的言外之意是用鼠疫苗殺死所裡的全體人員——島中在一瞬間就會全部毀滅。 只能殺死武川。 與中岡商量後,「殺」——這就是中岡的結論。中岡已擔任了執政黨的幹事長。中岡的過去若被揭露,從承擔責任這個角度上講,政府就要倒臺。這是極為嚴重的事態。 中岡是執政黨的幹事長。大權在握、島中信賴中岡,有一種安全感,認為只要中岡竭盡全力,一切黑暗都會過去。中岡是個勇猛、果斷的男子。庫拉西島那些工作人員的結局,也是由於中岡強硬主張的結果。 要麼結束四個人的生命,要麼自己崩潰——對島中說來,再無別的道路可以選擇。 雖然已通過對武川的麻醉分析,知道四人頂用幽靈戶籍的原因是懼怕過去,但若殺了四人,就可以把自己的過去完全埋葬在黑暗之中。 「我除了殺死武川,別無它法。要是往事被揭露,那不僅是我的毀滅,醫學部的信譽也會喪失。中岡的情況也是同樣……」 島中結束了他的自白。 雖然這是一篇已清楚地意識到不能逃走後的自自,可畢竟還是痛苦的。自白的聲音沉重而低微,並且常常中斷。 「為了醫學部的體面、政府的體面,就殺害了五人,並使一人行蹤不明。你們現在的出發點和三十多年前毫無差別,為了保住研究所的秘密,就把工作人員象細菌一樣地殺死。」 「我終於覺悟了,真是悔恨莫及呀!無論如何請允許我去向警方自首。雖說是為了保身,可我畢竟於了那麼多不能饒恕的……」 島中晃動著龐大的身軀,痛哭流涕。 37 「你認為找會這麼就上當嗎?」 原田遞出一句尖銳的話。 「會這麼——我……」 「住嘴!」原田打斷了島中的說話。「這是一心想從我手上逃脫而說出的話,是你的如意算盤。要是能從我這兒逃走,那你會開心大笑吧?你會說:哈、哈,一個愚蠢的傢伙!姑且認為我已將此刻的自白錄下音了,你在警察面前或法庭上也會矢口否認的,說是在我威脅下迫不得已只好迎合我,說我是在精神異常者的妄想支配下幹的。」 「那種事,你……」 「此刻說的話。沒有任何證提。你和中岡也會這麼咬定的。三十多年前的證據當然不會有,也正團為沒有,我才採取非常手段。這次殺人也是同樣,你假託治病而殺了武川惠吉,當然無證據,中岡指使殺人犯也無證據。.這一事件以拋出橫田作為犧牲品就了結了吧。我把你此刻的自白原樣起訴,警察或檢察廳會把我當作精神病處理,進行精神鑒定,被強行收容。以你的權勢,操縱精神病鑒定醫生,易如反掌。再說,中岡的權勢,也能自如地操縱首相、法務大臣及檢察廳等等。你可以悠閒地欣賞,我是怎樣地被國家機器輾得粉碎,而後又可原封不動地過著那被牧丘美都留鞭笞而哭泣、姦污而喜悅的生活了。完全是鱷魚的眼淚。」 「原田君,」島中口氣強硬地說。「絕對沒有那樣的事。我覺悟了。悔恨的念頭……」 「住口!拙劣的表演。」 「表演——你說這是表演?的確,我的自自是無法證明的。我若是認罪……」 「你並沒有認罪。」 「……」 「說心裡認罪,那是撒謊。」 「撒謊?」 「你撒謊而隱瞞事實真象。在研究所還有更重大的事情。如果沒有,為什麼中央情報局直至今日還在介入呢?再說,單是一個細菌研究,也沒有必要殺死全所的人員。」 直到此時,島中仍有什麼重大事情必須要隱瞞。在庫拉西島研究細菌,從原田的口裡洩露,那也是不成什麼問題的。但要是原田披露,說有近二十名人員被殺,那島中和中岡也能否定。因為沒有向研究所派遣人員的記錄,原田只能被視為精神失常。 這是島中的如意算盤。為了免於一死,說出一些即使公諸於世也不致於喪命的事實。這是無足輕重的自白。在此之外,究竟還藏匿了些什麼呢? 「……」 島中沉默了。 在懸崖下。漁火點點。 「隨便出點錢就想買下性命?還是拋去你那些幻想為好吧。」 「可是,我……」 島中已無力爭辯。 「那就死吧。」 原田踩滅了銜著的香煙。 「等等!」 島中後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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