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森村誠一 > 致死坐席 | 上頁 下頁
五三


  「好,那就開始吧。秘書室主任,你把複印件分發給大家。」

  秘書室主任親自將複印件分發給每個人。這是弦間昨夜從美國用傳真發來的「合同草案」,但是,大多數與會者還不明白這份文件的重要性。他們看看文件,又瞅瞅高道的臉色,揣度著其中的關係。金森看到複印件中並無附屬合同,頓感如釋重負。只要沒有附屬合同,就能夠搪塞過去。

  「今天早上有勞各位來參加臨時會議。先請各位讀一讀分發到你們手頭的複印件。」看見每個人都拿到了複印件,高道慢條斯理地開了口,「如同標題所示,這是我們的商事公司和美國的石油企業財團薩森國際有限公司的代理店合同草案,可這麼大的一項海外合作項目,『三金會』的成員卻幾乎無人知曉,連我也是今天淩晨才剛剛知道的。」

  高道像是觀察大家反應似地環視一下全場,見大家全無反應,便面對高明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請你解釋。」

  「這還處於草案階段,所以……」高明含糊其辭地企圖搪塞過去。

  「既然是如此重大的項目,難道不應該在草案階段就徵求『三金會』的意見嗎?」

  「這個問題,金森專務董事曾建議最好等計劃更具體、更成熟些以後,再向『三金會』提出。」

  高明很快就語無倫次了。在出席今天早上的臨時會之前,他和金森曾碰頭商議了如何應付高道的追查,可這位少爺出身的高明在父親的嚴厲追問下亂了方寸。

  「什麼!別忘了你是商事公司的經理,你的地位決定了你必須依靠自己的意見和判斷來作出決定。」

  「這個……所以……我根據自己的意見和判斷,覺得還是接受金森專務董事的建議為好。」

  「金森專務董事,你是根據什麼理由提出這種建議的?」

  高道發現追究高明並不能解決問題,便將坐姿朝向金森,那表情似乎在說:「我知道這事的黑幕!」

  「這個項目若能成功,就能使我們過去起步較晚的石油企業得到飛速發展,但這是我們初次與國外夥伴搞的重大合作項目,所以,若在沒有相當把握時就公佈,難免會受到一些干擾,弄不好還會半途而廢。」

  「你所說的『干擾』是指什麼?什麼叫『干擾』?」

  「倘若因我的解釋詞不達意而有所冒犯,則請您多多原諒。然而,我認為這個項目能為我們帶來很大的好處。關於這一點,您看看草案就會明白了。」

  「呵,這麼說來,它還是個對我有利的項目嘍?」

  高道嘴角仿佛露出了一絲譏笑。金森頓感到噩運來臨——高道是否為了多捉弄自己一會兒而隱藏了殺手鐧呢?

  「正如草案上注明的那樣,只要日產20萬桶的RCE煉油廠正式投產,就其原油交易……」

  「我問的不是這個。提起薩森,那是個在美國臭名昭著的商人,他專與政客勾搭。你擅自同這種人高項目合作,難道不覺得危險嗎?根據草案規定,購原油的款項要由我們保證,對嗎?」

  「這是作為代理店理應給予的融資。」

  「用商社金融的方式來釣薩森上鉤?你認為天上掉下個大餡餅了嗎?」

  「想不到董事長會說這種話。您簡直把薩森說成一個十足的詐騙犯之類的人物,可他如今在美國南部是最有勢力的實業家,南部銀行集團也爭先恐後與之合作。SIC現在以美國南部為中心,並將事業擴展到阿拉斯加、墨西哥,正在動搖被譽為雷打不動的洛克菲勒石油帝國。比起那些老化得失去活力的原有資本來,像RCE那樣充滿朝氣和能量的對手,更應成為如今的墨倉與之攜手共進的夥伴。」

  為了加強說服力,金森用了一連串溢美之詞,卻沒意識到這樣一種具有諷刺性的矛盾:被認為是保守力量代表的他,如今反倒從完全相反的立場來說服激進派領導人高道了。一貫穩健的金森之所以將賭注押在這個項目上,是因為他自恃有最終可以依靠的絕對保證。

  「真沒想到你是一位浪漫主義者。連金森專務董事這樣的人都把那麼抽象的理論帶到生意中來,看來我是太老嘍!」高道不無譏諷地說。

  「我是喜愛浪漫主義的,但在生意方面,我卻自認為是個徹底的現實主義者。」金森的表情出現了細微變化。

  「喲,這又是怎麼回事?你能說不是浪漫主義者嗎?」

  高道從手邊的文件夾中抽出一份複印件,像是扔過去似地甩到金森面前。金森的臉色變了,這正是他最擔心讓高道知道的附屬合同。高道果真是在等待最佳時機打出這張王牌。

  「這期限10年的3600萬美元無擔保貸款究竟是怎麼回事?而且還說什麼『遇到不可抗拒的原因可免除薩森國際公司的債務』,天下哪有如此蠻橫的條約。這哪像合同,簡直是無條件投降書!你們也知道這種荒唐的條件不可能被『三金會』通過,所以就想只把正本合同提交會議,而把附屬合同藏起來,是嗎?」

  對於高道尖銳的盤問,與會者只有瞠目結舌地坐視結果的份兒。他們既沒有插嘴的份兒,也沒有弄明白個中原委,因為現在才剛剛看到與薩森國際公司之間的合同草案。連肇事者高明把火引到金森身上後,也像看他人熱鬧似地坐在那裡不出聲,其他人則更是坐山觀虎鬥了。

  秘書室主任又把現在成為爭論焦點的附屬合同複印件分發給了大家,但無任何人仔細觀看。滿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高道和金森兩人身上了。

  「董事長似乎忽略了正本合同的第一條,請允許我重複讀一遍:『薩森國際公司受託銷售RCE煉油廠生產的精油。』這雖非直接與墨倉有關的條款,但RCE這個名稱非常重要——Rifinamiento Compania De Estado,也就是說,這是一家墨西哥的州立企業。」

  這一點正是穩健派金森所賴以立足的基礎。

  「那又怎麼樣?」

  「您還未明白呀?這意味著到了萬一的時刻,墨西哥的州政府是會提供保障的,而且在這後面還有墨西哥合眾國政府作靠山呢。」

  「所謂『州立』,確實無誤嗎?」高道的語氣稍微平和了。

  「確實無誤。他們在當地合資的煉油廠基建工程已竣工在即。」

  「就算是與墨西哥的州政府合作,這個草案也過於令人感到恥辱了,我絕不會同意的。」

  高道已無退路。現在想起來,接到弦間報告時,似乎聽說過與墨西哥州政府合辦之類的話,但當時自己已被附屬合同中的屈辱性文字,以及完全背著他進行海外大項目談判的金森等人氣得火冒三丈,故而未免太留意那些說法。

  事到如今,問題已不在於這個項目是否為州立的了。對於高道來說,自己受到蔑視,這才是問題所在。金森的目的顯而易見,他是想通過這個項目,與高義、高明勾結起來,掌握「三金會」的大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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