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森村誠一 > 野性的證明 | 上頁 下頁
八〇


  幸而誰也不知道有味澤這個人。自衛隊決定把事件隱匿下來。總而言之,這個事件與自衛隊沒任何關係。味澤從未到過風道屯,工作學校也沒在那裡進行過秘密訓練——自衛隊就這樣一口咬定與事件沒有任何關係。

  可是,越智美佐子的容貌和慘絕人寰的現場情景已深深地印在味澤的腦海裡,再也磨滅不掉。那時,如果味澤不勸越智美佐子回村去,她就不至於一下子送了命。

  還有,當砍死長井孫市的時候,雖說那是自衛,賴子卻一邊哭喊著「別殺他!」,一邊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胳膊。賴子這個手臂的力量。成了永久壓在他心上的負擔。斧頭落到長井孫市身上時,鮮血飛濺到賴子眼睛上,遮住了她的視線。賴子就在此刻失去了記憶。他認為照顧賴子的一生應該是自己的義務。

  於是,他辭去了自衛隊的工作,帶著賴子來到了美佐子的妹妹朋子居住的羽代,尋求新的生活。可是,在羽代,朋子又被殺害了。為了偵緝犯人,他陷入了以羽代全市為敵的境地,這莫非是命中註定的嗎?

  現在,味澤乘著殺戮的風暴,以不可抵擋的勢頭橫衝直撞。他心裡覺得,長井洗劫柿樹村的那種瘋狂勁頭已轉移到自己身上。

  對了!長井孫市的靈魂現在附到自己身上了,使那種瘋狂勁頭又捲土重來。

  為了再砍倒一個而舉起斧頭時,越智朋子的面容浮現在他眼前,又立即和越智美佐子的面容重迭在一起。

  你已化為幽靈,
  被人忘記。
  卻在我的眼前,
  若離若即。

  當那陌生的土地上,
  蘋果花飄香時節。
  你在那遙遠的夜空下,
  上面星光熠熠。

  也許那裡的春夏,
  不會匆匆交替。
  ——你不曾為我,
  嫣然一笑。

  ——也不曾和我,
  竊竊低語。
  你悄悄地生病,靜靜地死去,
  宛如在睡夢中吟著小曲。

  你為今霄的悲哀,
  撥亮了燈芯。
  我為你獻上幾枝,
  欲謝的玫瑰。

  這就是我為你守夜,
  和那殘月的月光一起。
  也許你的腦海裡,
  沒有我的影子,
  也不接受我的,
  這番悲戚。
  但願你在結滿綠蘋果的樹下,
  永遠得到安息。

  他想起了學生時代曾經吟詠不休的立原道造的那首《獻給死去的美人》一詩。

  越智美佐子、越智朋子都離開了這個世界。味澤立志保衛祖國參加了自衛隊,而自己耗盡心血學來的本領,難道竟是為此日此時的殺戮嗎?

  他自己明白,美佐子和朋子都不喜歡他這麼幹。她們一定含著悲傷,搖頭表示反對。可是,他停不下手來,自己瘋狂是從更深的地方爆發出來的。

  「他就是砍死我爸爸的人!」

  這時,傳來了賴子的聲音。也許是為了勸阻味澤,有人把賴子領來的吧。賴子的身影出現在警察群裡。

  「賴子!」

  味澤不由自主地向賴子走去,賴子卻筆直地用手指著味澤,斬釘截鐵地說:

  「他就是殺我爸爸的殺人犯!」賴子的眼神再也不像往常那樣遙望著遠方,而是清清楚楚地盯著味澤,並充滿了對味澤的刻骨仇恨。

  味澤省悟到,賴子的記憶力完全恢復了。味澤揮動斧子的姿態和風道屯的悲慘情景重迭在一起,使她失去的記憶完全恢復了。

  在記憶恢復的同時,賴子就把以前和味澤共同生活的經歷都忘了。現在,對她來說,味澤既不是義父也不是保護者。而是殺害她父親的不共戴天的仇敵。

  味澤明確了這一點,眼前頓時一片漆黑。

  § 第十六章 植物造成的野性

  精疲力盡被警察抓住的味澤,由於出現了神經錯亂的症狀,被送到神經科進行了周密檢查,結果發現味澤顱內長了腫瘤,埃爾維尼亞菌已從腦腫瘤中分泌出來。

  埃爾維尼亞菌是造成白菜、圓白菜發生軟腐病的病原菌。人和動物的體溫大大高於植物,動物的病原菌和植物的病原菌的生存條件完全不同,所以,人們都認為植物的病原菌不會在人體或動物體內滋生。

  可是,研究報告認為,有一種埃爾維尼亞菌也會侵入人體或動物體內。造成病態性變化。

  專科醫生認為,味澤岳史在柿樹村作案時,該村的圓白菜正好發生了軟腐病,因此,他可能感染上了埃爾維尼亞菌。可是,醫生卻沒有用同樣的推理想到該村的居民——包括長井孫市在內——也會受到埃爾維尼亞菌的感染。

  警察確認,味澤岳史殺人時,是由於神經失常,處於不能辨別事物能力的狀態中,或者是在行動不受大腦支配的狀態中,根據刑法第三十九條,不追究責任,按精神衛生法第二十九條送進精神病院。

  但是,味澤發瘋真的就是埃爾維尼亞菌造成的嗎?他在自衛隊訓練學校時,學校向他灌輸了根本沒有用途、只是專事殺人的各種技術,把他培訓成殺人專家,整個身體都化為一部效率極高的兇器。儘管如此,從現在的情況看來,難道可以說發揮殺人技術的那一天已經來到了嗎?那毫無意義的殺人專長,還要求必須拚命學習掌握,味澤覺得這種技術荒誕、愚蠢、空洞無聊,便離開了自衛隊。

  可是,離開了自衛隊,那種殺人技巧和野性並沒有因此去掉,而是在他身上紮下了根。為了有朝一日大顯身手,這些技術和野性就像入鞘的鋼刀、關上保險的槍枝一樣。在善良的小市民的外衣下暫時沉睡下來。

  如果這些技術一次也不應用,白白衰老死去的話,耗盡自己全部青春的火花而掌握的本領,豈非白辛苦一場了嗎!他體內的野性在不停地蠢動翻滾、躍躍欲試地反復衝擊著他。

  在太平盛世中培訓殺人魔鬼,有組織地訓練,助長每個人都有野性,而且,還把這種野性死死地禁錮起來。味澤的結局,不是證明了這些人必然的悲慘下場嗎?

  不管怎樣,埃爾維尼亞菌對人體的影響,醫學上還沒有探討清楚。

  駕馭味澤的瘋狂,到底是埃爾維尼亞菌,還是屬￿野性的爆發,或是二者兼而有之。本文就無須再去證實了。

  成了味澤犧牲品的「飛車族」,死者六名,重傷八名,輕傷三名,健全無傷者竟無一人。

  另外,人們認為把兇器交給味澤的宮古署北野探員的行動也很反常,經專科醫生診斷,證明他的血液和骨髓裡也有和味澤一樣的埃維爾尼亞菌。

  破案大軍中唯獨北野感染上了病菌,恐怕只好說是命中註定了。

  柿樹村大屠殺案的真相,隨著味澤的發瘋永遠被埋藏在黑暗世界之中,味澤的背後隱藏著真正的兇手,味澤卻背上了野性的十字架,事實真相成了馬略特盲點。從那以後,再也沒人知道賴子的行蹤了。羽代河灘地非法行為大白於天下,是大約半年以後的事情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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