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森村誠一 > 野性的證明 | 上頁 下頁


  第一章 空蕩蕩的孤村
  第二章 獨裁王國
  第三章 花魁潭疑案
  第四章 作案現場的碎渣
  第五章 堤壩的祭祀
  第六章 深夜的造反
  第七章 顏色奇特的茄子
  第八章 來自過去的特異功能
  第九章 迂回的敵人
  第十章 可怕的假設
  第十一章 碎石子與岩石
  第十二章 窒息致死的陰謀
  第十三章 馬略特盲點
  第十四章 走投無路的野性
  第十五章 野性的證明
  第十六章 植物造成的野性

  § 第一章 空蕩蕩的孤村

  一

  眼前一片美麗景色,四面群峰聳立,海拔都在一千公尺以上。峽谷深邃,群山迭嶂,秀麗的林木遮掩著重巒,清湛的流水穿林繞樹。

  高原上一大片清一色的白樺樹,山坡上落葉松林蒙著一層淡淡的紫色。峽谷間現出一個小小的村落,有五、六戶人家。這裡,平坦的耕地極少,都是在山坡上開出的梯田,種著稗子、豆子。梯田越往上越陡,直到山頂才算是有了很小的一塊平地。

  那看上去富於詩情畫意的風景也好,爬山越嶺擔肥上山的種田人的辛苦也好,對於過路人來說,都無非是一種觸景生情的想像罷了。

  山坡過於陡峭,不從下面埋上樁子支撐住,梯田的土就會朝下流。耕種這種斜坡地需要熟練地使用鎬頭,要擺出一種獨特的姿勢,攥著短鎬頭的把兒,彎下腰。這看上去似乎算不了什麼,可是,讓不熟練的人去幹,土就會全部坍落下來。在這裡,只有會在梯田上掄鎬頭,才被看作是個夠格的農民。

  朝陽的好地都開成了田,住房全被擠到低窪背陰、或擺弄不好的賴地上去了。房屋幾乎全都是杉樹皮鋪頂,小窗戶。這樣開窗戶,似乎根本就沒有考慮到採光。

  一條小溪從屋旁穿過,以這條溪流為動力的水動搗穀機啪嗒、啪嗒地重複著單調的聲音。

  村裡就像沒有人住似的了無聲息。不過,從杉樹皮屋頂上升起的一縷縷淡淡的輕煙來看,村裡似乎還是有人的。可是,村子四周看不到哪裡拉著電線。

  從全國來說,這一帶也是人口密度最低、人煙極其稀少的地區。年輕人對這麼個連電都沒有的村子,再也不抱什麼希望,不斷地離開這裡,因而人口過稀的趨勢一年年地嚴重下去。

  年輕人沒有那種熱情——憑自己的力氣,把眼看就要荒廢了的故鄉維護一下,把它變成一個新村。

  村子太荒涼、太閉塞了,以至對它不能再抱幻想,也看不出有任何前途。實際上,一年之中,它有大半年埋在雪裡,既沒有電,也沒有姑狼嫁到這兒來。這樣的村子實際上已經不可救藥了。

  只要不死守著這塊貧瘠的上地,而是跑到城裡去,就能輕而易舉地賺到錢。在城市裡,可以得到物質文明的享受,還有女人、美酒,以及其它形形色色包裝精美的、陳列在櫥窗裡可以滿足欲望的商品。

  不管買得起買不起,總歸可以看看花樣,聞聞味道。於是他們就從那即將沉沒、空蕩蕩的廢船上,換乘到不知開往何處、擁擠不堪的「城市」這趟列車上去。

  鄉村中美麗的大自然、遼闊的曠野、新鮮的空氣,以及未被公害污染的水,這一切的一切,都沒有挽留青年人的力量。

  年輕人流入了城市,村裡只剩下老人、孩子。這些孩子長大成人以後,也都會拋棄這個村莊。

  老年人幾乎都有病,不是高血壓,就是半身不遂、心臟病、腸胃病、肝炎等等。長年累月地過度勞累,以及惡劣的飲食條件,從內部摧殘著他們那成天土裡滾、太陽裡曬的軀體。

  儘管村裡人減少了,但只要這個村子還在,就得維持。修整堤壩、渠道、橋樑、道路,打掃公共建築上的積雪,在村道上耙雪開路等等,當地的這些官差全都落在留下人的肩上,多走一個,就得多攤一份。

  即使是拖著衰老多病的身子來勉強維持,也終歸有限,村子眼瞧著荒廢下去。

  耕種的面積,已經減到只能糊口的程度。為了節省燈油,天一黑,人們就早早入睡。

  這裡是個窮山窩,就連高度發達的現代物質文明也單單地繞開了這個地方。就因為這一點,城裡人倒覺得此地很珍貴,因此,除了冬天交通斷絕的時期以外,時常有些旅行者,借「尋找日本原來的樣子」這股風,從城市闖到這裡來。

  這些旅行者並不瞭解這個村子面臨的嚴重事態。而且也沒有必要瞭解。城市的生活他們已經厭倦,只要能在清新的大自然中浸潤一下身心,就已心滿意足了。

  溪流上哼著單調曲子的打穀機,杉樹皮屋頂的農舍。層層的梯田,夜晚的油燈生活,這一切對他們來說,並不是嚴酷生活的寫照,而是被當作日本山村的優美田園詩來裝點這些旅行者的相簿。

  楓樹葉大都落了,從山谷各處的樹林中,徐徐升起燒炭的淡紫色煙霧。這時,村裡來了一個年輕的單身女旅行者。

  她年齡在二十二、三歲,又像職員又像學生,是個城市派頭的女子。她用竹筒從溪流裡舀起水潤潤喉嚨。然後愜意地觀察起這幽靜的山村景象,在晴朗的秋陽照射下,這座山村內在的煩惱都淹沒在陰影之中了,沒有什麼明顯的荒涼感。毋寧說,在燦爛的陽光下,大自然的美反倒更突出了。

  這個女旅行者似乎是獨身一人,沒有旅伴。她很像個慣於獨身旅行的人,那副肩背旅行袋、徒步旅行者的打扮,更說明了這一點。

  「多美的村子!」

  她瞇起眼來,看著杉樹皮頂的房屋上漂蕩著的淡淡的輕煙,把背著的旅行袋朝上顛了顛。照地圖來看,這個村子正好是在她旅行路線的中間地段。村子裡一個人也沒有,靜悄悄的,女旅行者穿越村子時,一腳踩上一個軟綿綿的東西。

  她只覺得腳下一軟,噗哧一聲,心裡感到一驚,忙朝腳下看去,原來是棵圓白菜扔在路上,菜葉子成了褐色,根部已快爛了,一股惡臭撲鼻而來,看樣子不像是自然腐爛。而是得了什麼病。她抬頭一看,周圍田裡種的圓白菜也都爛了,顏色顯得髒乎乎的,全部塌成一團。

  「這是怎麼搞的?」

  她驚詫地自言自語著,沒想到從不遠的地方傳來了話音。

  「軟腐病!得上這個病,圓白菜就全這麼爛掉!」

  順著聲音望去,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婆,正彎腰站在那裡。她背上背著柴禾,拄著拐杖,勉強站著,那腰彎得就像要跟下身迭在一起,讓人感到似乎柴禾的重量直接由拐杖支撐著。看樣子她是上山撿柴回來的,連這麼大年紀的老太婆都得上山工作,這表明村子的實際情況是多麼糟糕。

  可是,女旅行者只關心老太婆說的話。

  「軟腐病?那是什麼病呀?」

  「是圓白菜、大蔥、白菜得的病。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禍害的。好不容易種的菜,一得這個病,村裡就沒得吃了!」

  老婆婆滿頭的白髮顫動起來,可是,她那悲哀的神情,卻被久經風霜的皺紋掩蓋住了。不很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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