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森村誠一 > 東京空港殺人案 | 上頁 下頁
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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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竹美和的父母親,就是大竹義明被拋棄在冰天雪地裡的那對夫婦。這一鐵的事實,給8·11兇殺案的偵破帶來新的進展。

  「當時,大竹美和才五歲。一想起養父將其生父母扔在冰天雪地時魔鬼般的模樣,無疑自幼懷恨在心。應該說大竹美和,是有殺人動機的。」

  根據全體警官收集到的信息,那須警長作了綜合性分析。從他說話的語氣裡,顯示出必勝的信念。對於瀕臨解散的專案組,犯罪嫌疑人的出現,不啻於一股溫暖的春風。

  「但是,設大竹美和為犯罪嫌疑人,似乎有一定難處。」

  渡邊警官說出自己的想法。

  「在接受大竹義明的養育過程中,大竹美和的心裡理應產生了父女之情。事實上,大竹義明喜歡大竹美和,是眾所周知的。周圍的人都說,這對父女感情勝過有共同血緣的親人。五歲時候的記憶,是十分模糊的。經過十多年的撫養,說她還有復仇心理是無法理解的,如果真有復仇心理,她也不必等到現在。」

  那須警長連連點點頭。在他身上,沒有壓制別人發言的缺點。他擅長集思廣益,故而大家的發言十分踴躍。原本是信息交流的偵查研討會,現在成了大家比智力、比分析的演講現場。那須警長善於聽取部下意見的良好作風,使會議更趨活躍,不斷爆出冷門。

  河西警官說道。

  「我想說的是,大竹美和沒有作案時間。大竹義明被殺,是晚上九點以後。而九點前後,大竹義明的秘書掛電話到房間,還與大竹義明通過話,證實大竹義明活著。

  當時,大竹美和被眾多親朋好友簇擁著來到登機口,爾後上飛機去夏威夷。這種時候,她怎麼可能返回大竹義明房間行兇,並且……」

  「請等一下說!」

  那須警長平日裡很少有過這種激動,尤其像這樣粗暴打斷部下的發言。他用嚴峻的目光,繞著天花板轉了一圈。

  「剛才,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當然不是大竹美和在眾目睽睽之下,潛入大竹義明房間行兇,而是表明行兇已經結束。我這個觀點,大家覺得怎麼樣?」

  那須警長說出大膽的設想。大竹美和出現在登機口的時候,不是行兇前,而是行兇後。可阻礙這一推理的,是秘書吉井君的證詞。他當時與大竹義明在電話裡通話,證明大竹義明還活著,古井君的證詞,是可以信賴的。假設大竹美和當時已經殺了大竹義明,不可能與吉井君通話。經過調查核實,現場沒有錄音機之類的東西。

  可那須警長認為,在大竹美和行兇後,大竹義明沒有立即死亡。

  通常,傷口外表觀察和解剖的死亡推斷時間,與被害人實際死亡時間多少有點差異。以可以相信的證詞時間為基準點,即便鑒定的死亡時間比基準點稍前一點,也是可能的。如果沒有證詞,死亡時間的基準點多少應該向前移動一點。

  就科學鑒定的死亡時間而言,證詞只能是一種補充。因此,絕對信任「補充」,有可能產生盲區,導致偵查誤入歧途。

  其次,除非已經死亡,否則,受傷時間和死亡時間未必一致。曾有被害人心臟部位被刺穿後,竟然延長了長達二十五分鐘時間的生命。即便被視為致命傷,也有生存一段時間的可能。因此,被從乳頭部位刺穿左肺葉上部的大竹義明,受傷後仍有短時間的行動能力。

  受傷後的行動能力,因受傷部位不同而異,是解剖鑒定上最難鑒別的。大竹義明屍體的解剖結論,沒有斷定已經死亡。假設大竹義明受傷後還活了一段時間,那結果又怎樣呢?

  結果可以證實,大竹美和沒有作案時間之說是站不住腳的。也就是說,大竹美和行兇後返回候機樓大廳,而大竹義明是帶著傷痛與秘書吉井君通話的。

  證實這一說法,還有一個有力的證據:大竹義明沒有為大竹美和送行。唯一的女兒去蜜月旅行,作為父親,無論如何應該送行,再說當時就在空港的賓館裡。儘管如此,他卻留在房間裡沒有去送行,也就是說,大竹當時正處在想送行卻不能送行的尷尬窘境。

  如果真是這樣,他為什麼不向吉井君發出求救的呼喊呢?

  當時,大竹義明處在報警和父愛的悲傷交加的十字路口。所謂殺人行為,加害人和被加害人都將成為憎惡的化身。憎惡的質變,釀成殺人結果。被害人心理當轉換成對兇手的憎恨時,便氣絕身亡。

  庇護兇手的被害人,也是存在的,遇上子女殺害父母親的場合,被害人也許在臨死前不以相同的仇恨目光朝著兇手?

  「快逃!快逃!」

  被害人儘管身負重傷,瀕臨死亡。可為使孩子免于承擔刑事責任,不讓殺人罪名玷污自己的下一代,必須最後保護兇手。從法律上說,殺害長輩親屬的罪行,比殺害其他人加重處罰,或者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即便殺害養育親屬,量刑時,與殺害長輩親屬同樣論處。

  殺害渡過大半人生的父母親,行兇的子女有可能被判處死刑,如果被判處無期徒刑,將在監獄裡渡過餘生。

  「你別管我,快逃!剩下的,我自己想辦法!」

  身負重傷、行將消失的意識,在人生的最後時刻出現一種有意識的最後掙扎。這種時候被害人的意識,顯得特別清醒。當時,也許大竹義明拼命地揮手,示意女兒逃走。放跑女兒後,大竹義明為了偽裝自殺現場,關上房門,掛上安全搭扣,再撿起女兒行兇後留在現場的匕首攥在手裡,並且一把握住鋒利的刀刃。

  將房間作成密室、偽造自殺現場後,還是不能死。女兒是否安全逃離了?儘管父親受到女兒致命刺傷,可仍竭盡全力延長即將媳滅的燭光,以祈求女兒逃到安全區域。

  是父親那顆慈善的心,延長了危在旦夕的生命。

  女兒美和離開房間的時候,大概沒有讓人發現吧?大竹義明這時候的心情,也許無比壯烈、痛苦不堪?

  大竹美和新婚旅行的出發時間,已經迫在眉睫。察覺大竹義明沒有為女兒送行,無疑有熱心腸的人給大竹義明打電話,原打算在有人打電話前或者有人前來迎接自己的時候,製造密室房間內的自殺現場。但是,有人打電話來的可能性極大。果然不出大竹義明所料,秘書吉井君的電話打進了房間。

  大竹義明忍受傷口的劇烈疼痛,以十分平靜的語氣在電話裡對答如流,成功地製造了大竹美和沒有作案時間的假相。

  當電話裡確認自己的女兒平安無事後,大竹義明掛斷電話後便安心地咽下最後一口氣。因此,大竹義明臉上沒有出現痛苦和不安的表情。這種表情,是父親的那顆善心所鑄就的。

  在他臨終前瞬間的意識裡,也許浮現出女兒幸福的家庭?或許尚存一絲沒有見到外孫的遺憾?

  然而,大竹義明沒有來得及注意匕首的握法。當時,他的意識無疑處於恍恍惚惚,模糊不清的狀態。

  由於刀刃與傷口不相吻合,以致他的良苦用心化成泡影。他的錯誤握刀方法,成為強有力的他殺證據。

  那須警長把自己的想法,一般腦地端給了大家。他的「子女殺害父母與被害父母逆向維護子女」論點,使在場的警官肅然起敬,刮目相看。可要真正使大家對那須警長的這一論點心悅口服,還必須解釋兩個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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