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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喂,川島先生,田所既然這樣指示別人,當然也會把自己的債權也取消了。田所之所以把你所欠的賭債一筆勾銷,一定是那天白天和你在濱岡家裡相遇,作為補償給你的代價,就此雙方約定了。也就是說,作為『封口錢』了吧!」

  探員緊望著川島的臉。

  「沒有那樣的事……田所先生竟是如此說的嗎?」

  川島覺得血液一下子從頭裡飛走了,但還拚命鎮靜反問。

  「不,田所沒有這麼說。雖然沒有說,在我的印象裡,卻是這麼一回事情。」

  探員絲毫沒有笑容,用冷冷的眼光仔細觀察川島的面色是否動搖。後面的年輕探員,又來回踱了兩三個圈,發出來來回回的腳步聲。

  「如果不是這樣,田所就不會把你的賭債一筆勾銷。不僅如此,而且要其餘的兩個人也全部勾銷。這些人都是職業牌手。就是一百圓的賭債,不付給他們,是絕不答應的。他們都是吃這一行的啊。」

  「……」

  「所以,田所對於你的人情,未免太厚了吧。照我們看,他不僅是在那個地方遇到你,而且曾經要你積極地給他做事情。例如,紙門上本來應該有他的指紋。可是我們派人去檢查,田所的指紋連一個都找不到。只有發現妻子屍體的濱岡的指紋,而他的確是從後門進去的。所以說,是田所叫你把指紋擦掉的吧?」

  「絕對沒有這種混帳的事情。」

  川島口硬。這一點,他還有自信。絕對不是自己擦掉的。當然,為什麼連自己的指紋都沒有了,還是個謎。

  不過,探員們的思考如果想到這裡,自己還是有些麻煩吧。

  「紙門上有沒有田所的指紋,我一概不知,難道說,田所自己是這樣講的?」

  「沒有,沒有這樣講……其實,就算不這樣講……」

  下文盡在不言中了。田所當然不會這樣講,講了出來,豈非自套絞索。

  川島想起了田所在電話中對他說的話。田所說,兩人的指紋竟然不見了,真是怪事。田所連自己的指紋為什麼不見,也百思不得其解。可見那指紋並不是由田所擦掉的。

  「好,就談到這裡吧。」

  年長的探員又恢復到以前的親切語調。

  「喂,川島先生。如果你願意承認,在那個時候,曾經在濱岡家遇到田所,對於我們可能就大有幫助。我們要求的只是這一點。我們絕不會把你打成嫌疑犯;當然,承認了以後,還會牽涉到許多問題,我們保證一定代你搪塞過去。幫一次忙,怎麼樣?」

  「幫忙,我當然願意。可是,我根本沒有遇到他,如果硬要說遇到過他,怎麼能說出口呢?」

  川島聽了對方略加威脅性的言辭,心裡怦怦跳著,只好強行壓抑。

  「你既然如此說,只好到此為止了。也許這裡根本不是向你問話的好地方。也許根本應該選擇必須使用的場所,才方便你回答。我的意思是說,如果請你到警察署問話的話,到了那時,也許你會認真的考慮一下問題。」

  川島覺得眼前的景色,突然傾斜了。

  過了兩天。田所被捕的消息,並沒有傳到川島的耳中。看樣子,警方雖然強烈懷疑田所,卻因為缺乏有力證據,而遲遲不能下手。所缺的有力證據,大概就是自己有關在凶案發生時刻在濱岡家見到田所的供證;川島一想到這裡,便覺得身體其薄如紙,一戳就破。心中不安,越來越為顯著。本來,關於這件事,應該清心直說;但是從田所那裡拿了三萬圓,一說出來,就難免被視為從犯,然後,賭麻雀牌的事也會傳遍社會,這樣一來,自己有被解職的危險。正是因為如此,他矢口否認,而且希望發生奇跡,來證明田所不是殺死加代子的兇手。

  然而,這種奇跡是難以想像的。從田所當時的狼狽模樣來看,除他之外,就絕不會再有人是兇手。怎知,川島仍然希望務必有奇跡出現,而且把自己的命運完全寄託在奇跡上面了。

  兩名探員最後來訪以後的三天,突然有一家報紙刊登了加代子被殺的搜查情況的消息。消息說,眼前有一個涉嫌極大的嫌疑犯,但需要有第三者的供證才能加以逮捕,只是這個第三者乃是一名公務員,似乎不願意出頭作證。不願意作證的原因,是由於這公務員與嫌疑犯常在一起打麻雀牌,兩人之間有金錢借貸關係。如果情況真是如此,則由於牽涉到某部公務員,該部理應調查處理,以維官紀。

  看了這一條新聞,川島的臉一下子變成蒼白。這裡邊講的人,不就是自己嗎!警方雖然沒有正式發表,分明是透露給新聞記者,作為秘聞來登載的。而且,不僅如此,刊登這條新聞的報紙,就是那個登上門來訪問,在衙門大門口大發脾氣的記者的報紙。其它的報紙並沒有登載這條消息。

  川島馬上感到,這是那一次衝突的報紙。近來的新聞記者,只在衙門裡的上司左近打轉轉,對於下邊的小職員不理不睬,這樣的態度早就令人生氣;尤其是這一名年輕的新聞記者,專門學會了壞的一面,其態度就更加令人不能忍耐。大概是由於這個原因,這一名新聞記者進行反擊了。

  緊跟著可能發生的事情,就更加令川島害怕了。就是那個週刊雜誌。就是那天到公務員宿舍來纏問他的記者的週刊雜誌。川島記得,那個專找刺激新聞來作大字標題的記者,態度也令人憤慨,於是自己也冷言相對,不歡而散。

  週刊雜誌就比報紙更加毫無忌憚,專登刺激性的消息,這個案子,既然在報紙上都能這樣寫,到了週刊雜誌上,就可能更添油加醋,渲染一番。川島就好像在黑暗的隧道中爬行一般,手足無措,四肢都震顫起來。

  到了第五天,那一家週刊雜誌在報紙上刊登了廣告。「殺人事件,有某部副課長的黑影」的大標題觸及人們的眼簾。川島連購買那一家週刊雜誌的勇氣都沒有了。完全如在吼叫的野獸面前,緊緊閉著眼睛呆立在那裡,不知所措的纖弱女子的模樣。

  自從報紙上刊登了那條消息以來,川島已經注意到,自己周圍的氣氛,發生了奇怪的變化。大家都對他有些敬而遠之。這絕不是神經過敏。就是同事或下屬同他談話,也只限於工作範圍,話談完,馬上掉頭而去。絕對沒有客套與寒暄。課長的表情也極為僵硬。而且,眼神中明顯帶有懷疑之色,神態頗為不滿。課長似乎很怕警方把責任追問到自己的頭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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