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雙聲記 | 上頁 下頁 | |
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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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岡笑著對川島說道。 濱岡的妻子加代子也加上一句: 「大家既然打得這麼合意,今後請經常來吧!」 她對川島邀勸。 那天晚上,川島懷著舒暢的心情回家。過去打衙門裡的麻雀牌時,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心情。總是被橫井或加藤的冷嘲熱諷,因而滿腹怒氣。自己不知道曾經多少次立下決心,不再與那批人一起打牌。像今晚這樣,打完麻雀牌,心平氣和地回家,從來沒有過一次。 這樣一來,他就覺得,田所、近藤和鶴卷等人,與衙門裡的人完全不同,都是善良的小市民。怪不得近年來,凡是公務員都要遭到性格狡猾的非難。 不過,到濱岡家去打牌的魅力之一,應該說,濱岡的妻子加代子的招呼周到也是原因。當然,地下麻雀館的女老闆理應如此招呼,但是在此之外,她的身上還帶有另外的魅力。這不單純是容貌漂亮的問題,而是還夾雜性感。這個女人的身體中,似乎存儲著大量的性感,在適當的時機,可以隨時暢流出來。 那三個人不到其它的麻雀館去,而只到濱岡的家,並不僅是貪圖近便,恐怕還是由於受到了她的魅力的吸引。就算沒有另外的野心,反正,只要有加代子在場的時候,他們的心就會為之駘蕩。 在這幾個人裡面,川島覺得,田所這個人似乎有些奇怪,今天傍晚去的時候,田所正和加代子膝挨著膝地坐得很緊,親親熱熱地談話。她的丈夫濱岡則在樓下。川島上樓的時候,加代子才忙不迭地向後抽身,離開了田所;照此看來,一定是田所對於加代子頗為鍾情。看他對她的那種態度,與其說是對待濱岡的妻子,無甯應該說是對待某一家料理店的女招待。 加代子那一方面又如何呢?不用說,對於那一位建築工頭並沒有什麼情意,可是,麻雀館是剛剛開設的,其它的客人還沒有來,對於田所只好仔細對付了。照這樣看來,在她那一方面,要想力持正經也不行。在這一點上,她也許是採取欲擒先縱的手法,以免客人跑掉。如果田所真是喜歡加代子,那麼,加代子發現以後,為了店裡的營業關係,總會予以適當的應付。在這幾個人裡面,田所是以龍頭的姿態出現的。如果他不高興,濱岡的黑市麻雀館,就可能有滅頂之災。打起麻雀來,若總是不夠腳,就算偶有一兩個客人到場,也全無作用可言了。 想到這裡,川島突地覺得,自己恐怕是已經對於加代子有了幾分喜愛吧? 五 川島留吉經常不斷地到濱岡的家。 在那裡打的麻雀牌,比衙門裡的輸贏要大三倍;初打時,抓起牌來,手還有點震顫顫。可是,打的次數多了,心情也就鬆弛下來,習慣了。意想不到的勝利,則是另外一個原因。 不知是不是手氣的關係,自從開始參加以來,接連四五場,成績都很好。這裡不像衙門同事那樣打法,什麼花樣都有翻,攤下牌來很容易便是滿貫。這裡打的是正規麻雀,限制很嚴。 據那幾個人說,那麼多花頭的麻雀,純屬邪門外道,就跟擲骰子賭錢那樣淡而無味,我們打麻雀是為了消遣,所以一定要排除邪道。這話聽在川島的耳朵裡,頗有好感。因為只有打這樣的牌,才真正是較量技術。 川島打起牌來,可有點任性。如果要把這種性格仔細分析一下,那是因為,他還不懂得怎樣判斷對方手裡的牌。只要自己手裡的牌不錯,就拼命貪和,對於旁家怎樣出牌,完全不顧。這樣一來,什麼牌是險牌,他一概不知,完全是盲人瞎馬盤猛衝。他和衙門裡的同事打牌時,場場輸錢,被認為輸送大隊長的道理就在此處。他打起牌來,不知道一個「怕」字。 這種打法,遇到半調子的田所、鶴卷、近藤這幾個人,卻反而有效。其它的人不斷注意別人的牌,顧慮重重,就把手裡的牌拆壞。川島能夠獲得奇跡般的大勝,就是為了他一切不管,只管手裡的牌,有什麼險牌也一樣大膽打出去。 「川島先生,你的牌打得很猛啊!」 輸得最多的建築工頭田所說道。紳士的鶴卷也接口說: 「到底是打慣了衙門裡麻雀的人,跟我們不同,打起來揮灑自如。」 說時,眼鏡後面的眼睛眨了好幾下,薄嘴唇沉靜地掀動著。 近藤的一臉苦相的面孔上,筋肉也在抽動。這個人在打牌時不像別人那樣喜愛說話,總是默默抓牌,拿到了好牌等和時,臉上便帶著幾分舒暢。而且,他每逢看到別人等和,就馬上放棄自己的牌,轉為積極防禦。這是個極度小心的人,讓別人覺得,他雖然是在賭麻雀,實際上很像在賭生命的一部分。據濱岡說,近藤號稱是裝修工,實際上做的是臨時由各方雇請的寫招牌生意。 川島慢慢和這三個人熟絡起來。不用說,心裡還沒有放棄自己是中央機關做事、身份和地位與他們不同的觀念。可是,因為他們沒有官職,打起牌來,心情就輕鬆很多。和衙門裡的同事打麻雀牌,還不免會牽涉到工作。 既然經常要去濱岡那裡,橫井和加藤來邀約打牌時,川島就加以拒絕了。 「本來很喜歡打牌的啊,為什麼不打了?」 加藤緊皺著眼角的皺紋,不大高興地望著川島。 「不是,只是想暫時歇歇手。」 他絕對不想讓他們知道到濱岡家去打牌的事。 「是嗎?你大概是輸得太多,輸怕了吧。可是,馬上歇手不打,對身體有壞處的。人麼,總是要高高興興,心情舒暢,突然之間變過來,反而會覺得難過。怎麼樣?好久不打了,今天晚上湊一場?」 「不,很對不起,我另外有事,失陪。」 「是嗎?沒有你,總是湊不起四把手啊!」 加藤依然鍥而不捨,但語氣上顯得頗為狡猾。那意思是說,在這個衙門裡,只有你可以一邀就到,那是因為,你根本沒有什麼重要工作;而且沒有進貢的人到牌場,大家都不大舒服。 川島嘴邊上在應酬著,心裡卻想到,我還會再上你的當嗎?這傢伙給我算胡時,什麼牌都算成雞胡,而且只要我稍微打出一個險張,給別人和了牌,他就要滿臉不高興,又是諷刺,又是冷笑。跟他們這樣的人打牌,算了吧! 所以,川島總是到濱岡的家去,同那裡的幾個人一起打牌。在那裡,沒有人給他胡亂算胡,也沒有那種辛辣的風涼話,進行神經戰。彼此之間,尊重人格。他總覺得那三個人是半業餘的牌手,心情因此舒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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