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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收到有末晉造的信以後,中久保儘量把江木務寫的文章找了來閱讀。有些文章已經編成書,有的還只是刊登在綜合性的雜誌上的。

  作為經濟評論家,江木務是戰後的先驅之一吧。現在重讀他的文章,只覺得其立論的正確,不是他人所能比擬的。

  他不愧為通商產業省官員,筆下從不發揮空洞抽象的理論,總是以具體情況為基礎。由於他出身調查部門,所以掌握著豐富的資料,分析都有數字根據,這是他文章的顯著特點。這個年輕官員的文章很容易就被戰後人數不多的評論界所接納,其原因是不難理解的。

  中久保京介所蒐集的刊登江木的文章的雜誌就有十幾種。由此可見他是怎樣活躍地不斷從事寫作。當時報紙曾報道他患了神經衰弱,回國後不久即病死的消息,可是有末晉造在信裡對這件事提出了下述疑問:

  「但是江木務先生為什麼患了這麼嚴重的神經衰弱呢?江木先生精通英語,年輕時畢業於美國的一個地方大學。他患神經衰弱的原因絕不是不懂外語或者不堪寂寞,這一點是擺得很清楚的。那末,究竟原因何在呢?這一切今天都成為隱謎。他也沒有留下遺書。不,也許留下了,但是沒有發表。」

  有末晉造好象在暗示江木務的死與當時日本某些內幕有關係。

  為了預先獲得一些知識,中久保京介在會見芝山以前曾找過兩三位經濟評論家,向他們打聽了江木務的情況。

  他們一致肯定江木務的才華。當然,也有或多或少都提出些批評,但是沒有人否定他是當時卓越的經濟評論家。然而一提到江木務的死,有一兩位評論家就露出了耐人尋味的微笑。他們就那麼含蓄地笑了笑,不再說下去了。

  為了弄清江木務這個謎,中久保京介曾向某報社要到了情報。內容是這樣的:

  「江木務是以第一任經濟考察官的身份,由經濟官廳派遣出國的。但是他在美國逗留的時間越長,就越發擔心會被日本的新聞界所遺忘。他是好容易才進入戰後的新聞界的。他的最終目的是將來辭去官職,擔任一家報社的社論委員或是經濟評論家。

  「在美國長住下去,勢必會被瞬息萬變的日本新聞界所遺忘。這就是他的苦惱所在。基於這種焦慮,他不斷把有關經濟情況的報道從美國寄給日本的報刊。

  「不知道是不是著急過了度,他不斷向人訴說自己因患神經衰弱而失眠。這消息傳到他隸屬的官廳,有人就懷著惡意交頭接耳地說:江木是不是為著要回來而裝病呢。還有人帶著嫉妒的心情猜測說:江木大概想回到吃香的職位上來。

  「江木務在遭到廳內這樣的冷遇的情況下,於昭和二十X年回國。他下飛機的時候,臉色蒼白,身體瘦削,已經沒有出國時的那種豐潤。他立即住進K醫院。入院後,廳內還紛紛議論說他是裝病,有的人則說他是真的病了。

  「他出院後一周左右就死了,據說是服用安眠藥過了量。

  「再說,江木回國後,廳內曾為了他將要求擔任什麼職務的問題頗為焦慮。上級和同僚關心的是他究竟去調查局或研究所呢,還是去計劃局。一言以蔽之,正因為他是江木務,所以才引起『焦慮』。

  「據說江木剛回到日本後,雖然曾由於神經衰弱而精神支持不住,卻還說過:『今年的經濟白皮書讓我來執筆吧。』也可以說是這種自負使江木務減壽的。

  「據推測,他之所以在美國患神經衰弱,是由於他所隸屬的外務省內部鬧派系之爭,因而他向該省提交的研究報告也不受上級重視,以及當時的次官派對他十分反感。」

  「不對,那是與事實有出入的。」芝山乙男讀完了中久保京介給他看的報社提供的情報後微微地笑了。「江木君的性格大體上就是這樣。可是我認為他不是由於這樣的原因而患神經衰弱的。最初我也以為事情就象這裡所寫的那樣。就這一點來說,報社的調查還是徹底的。」

  中久保京介問道:

  「那末,是什麼原因呢?」

  他們仍在那個旅館會面。

  「別著急,聽我順序談下去吧。」芝山把濃眉下的眼鏡摘下來,慢慢地擦拭。「江木君自殺前曾向我透露了一點情況。」

  「咦,江木先生還是自殺的呀?」

  「我相信是這樣的。江木君常服安眠藥,我想他當然知道致命量是多少。當時他吃了安眠藥以後,趁著家裡人外出,又吃了一次安眠藥,而且量非常大。有人說過量是由於疏忽大意了,可是按說江木君是不會誤用安眠藥的。」

  「江木先生有非死不可的原因嗎?」

  「有的。說實在的,當時江木君的兩眼快要瞎啦。」

  中久保京介也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情況。

  「那是由於什麼原故呢?」

  「眼底出血,而且鬧得相當嚴重。」

  「以前就有那樣的病徵嗎?」

  「沒有。因此,這對江木君是個嚴重的打擊。由於他跟部裡的關係搞不好,他原打算擔任報社的評論委員或經濟評論家。而且他也具備這方面的實際能力。可是除了方才告訴您的那些苦惱之外,又失去視力,那就完啦。他可以說是失去了最後的希望。以江木君那樣的性格,與其毫無意義地活著,他寧可乾脆死掉。我認為這也是不足怪的。」

  「他患眼底出血有什麼原因嗎?」

  「有的。」芝山點點頭。「那還是他回到日本以後對我稍微透露的。江木君有一天晚上曾在紐約與旅美日僑同志會的頭面人物會餐。餐後,他們一起到紐約第一流的夜總會去玩,又在某旅館留宿。第二天他就突然眼底出血了。」

  「看來其中必有什麼原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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