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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拉斯托沃洛夫事件」

  一

  事情發生在昭和二十九年(一九五四年。——譯者注)一月二十七日。蘇聯原駐日代表機構的成員薩別廖夫來到東京警視廳,聲稱該代表機構成員、二等秘書尤利·亞·拉斯托沃洛夫在本月二十四日失蹤,要求儘快查出他的下落。為了便於搜尋,他還附來此人的相貌特徵和照片,並作了若干說明。

  第二天(二十八日)各報晨刊都以顯著地位報道了「蘇聯代表機構二等秘書失蹤」的消息。

  「據蘇聯駐日代表機構報告稱,二等秘書拉斯托沃洛夫因神經失常有自殺之虞。惟有關方面認為此事可能為政治性亡命事件。公安三科當即通令所屬各警察署進行搜尋。」(一月二十八日《朝日新聞》)

  薩別廖夫當時向警視廳所作的說明沒有在報端發表,據他說,拉斯托沃洛夫二十四日失蹤的時候,有人曾親眼看見過,事情是這樣的:

  一月二十三日下了一場大雪,但是次日一清早就放晴了,天氣很好。在燦爛的陽光照耀下,東京是一片雪景。

  當天中午時分,拉斯托沃洛夫獨自從設在狸穴的蘇聯代表機構走出。他在坡道下頭飯倉一丁目的市營電車站上碰見了代表機構的另外兩位成員薩紮諾夫和薩伏洛諾夫。

  拉斯托沃洛夫一看見這兩個人,就以跟往常一樣的爽朗口氣大聲說,他正要去吃午飯,邀他們一起去。兩人說他們已經吃過了,他就非常熱烈地邀他們說:「別客氣,陪陪我吧。」

  這時,美國佔領軍專用大汽車正從赤羽橋那邊沿著被雪覆蓋的坡道緩緩駛過來,拉斯托沃洛夫一瞥見這輛汽車,就揮手要它停住,矯健地跳了上去,又執拗地邀這兩個人同去。

  兩個人再次推辭不去,已上車的拉斯托沃洛夫就這樣越離越遠,汽車輪胎上所套的防滑鏈喳喳響著,向虎之門方面駛去,一會兒就不見了。

  這輛美軍專用汽車上沒有另外的乘客,只有個戴著寬簷工作帽的司機,看來像個日本人。他面無表情地轉動著方向盤。

  當時日本和蘇聯還沒有恢復邦交。從技術上來說,儼然仍處於交戰狀態。估計是由於這個緣故,蘇聯代表機構才沒有把成員失蹤的事情通知外務省,而是委託警視廳來尋找的。

  警視廳接到這個報告也感到為難。日本方面夾在美國和蘇聯中間,處理這個問題需要周密的考慮。

  警視廳舉行了幾次秘密會議,結果作出了決定,不把它作為政治性亡命事件來處理,而作為尋找從家裡出走的人——也就是說,從人道的立場出發進行偵查。

  警視廳公安三科當即根據代表機構成員薩別廖夫提供的線索著手調查。

  不久就查明,發生事件的飯倉一丁目這條路線並不是美軍專用大汽車行駛的固定路線。不過虎之門附近有美軍機關所在的金融大廈,當時有同型的大汽車在這條路線上行駛也是可能的。而且這附近還有汽車修理廠,大汽車在這條路上通過並非不正常的事。

  可是那天是星期日。當天是否有特別通過該地的大汽車是個疑問,因為美軍在星期六和星期日照例休息。

  而且,頭天下了雪,積雪達三十一釐米,普通的大汽車或出租汽車是不能像往常那樣通行的。當時的情況是,在赤坡、虎之門兩個地點的車庫只備有供金融大廈使用的兩輛大汽車,無從查明拉斯托沃洛夫搭乘的那輛大汽車的司機是誰。

  可是正巧那天吉田首相預定從這條路上經過,即通過飯倉大街,為了保衛他,警視廳值班官員放了崗哨,而那輛大汽車正是在警戒時間內通過的,所以立即就調查出有問題的那輛軍用大汽車。

  結果查明了那輛大汽車,也找到了那個面無表情的司機。可是他提出了與薩別廖夫向警視廳陳述的情況相當不同的證詞,因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薩別廖夫的申述完全不對,根本沒有那樣的事情。從此以後,警視廳就一直保持著沉默。

  從那時起半年之久,拉斯托沃洛夫的下落一直沒有查明。他是橫渡了海洋呢,還是飛過了天空呢?誰也無從知曉。日本報紙也不報道這件事了。

  然而就在人們的記憶逐漸淡漠下去的八月十四日,日本外務省和公安調查廳就「拉斯托沃洛夫事件」發表了聯合公告;與此同時,美國國務院召集在華盛頓的各國記者,宣佈了這一事件的經過,而且拉斯托沃洛夫本人也出席了那次的記者招待會。不過,不知由於什麼原因,這次記者招待會沒有讓蘇聯系統的通訊社參加。

  拉斯托沃洛夫在會上以書面方式宣佈了他逃往美國的原因和動機。據他說,他出走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一月二十四日,東京被雪覆蓋著的那天,我找到了從代表機構出走的機會。四點左右,我悄悄地從代表機構出來,洗了個土耳其浴。七點左右,在末廣餐廳吃了大餐。隨後不久,為了同一個美國人碰頭,我到約定的地點去。我們如約地碰了頭,隨即上車,疾馳而去。那時我開始深深意識到我是在通往自由的道路上奔馳。」

  可是《生活》雜誌上刊載的拉斯托沃洛夫本人的筆記,更加詳細地敘述了他出走的經過。該文如下:

  「當天,我把約合一百美元的日圓放入錢包裡,從此永遠離開了蘇聯代表機構。為了儘量令人覺得我是隨隨便便出門的,我就先到諾森科的辦公室待了一會兒,接著又到魯諾夫的辦公室去,分別邀這兩個人一道出去吃晚飯。由於我邀得很唐突,他倆都感到有些意外,推辭不去。不過,兩個人好像都上了我的當。

  「下午六點,我去洗土耳其浴,精神為之一爽,然後就徒步走到東京第一流的末廣餐廳。我默默地對即將告別的日本幹了杯。臺上有幾個藝妓正在跳舞,看樣子是從朝鮮回來的一批美國兵在目不轉睛地觀看表演。一瞬之間,我為了要離開東京而感到悵惘。

  「下午七點四十分左右,我從餐廳出來,弄清確實沒人釘我的梢之後,就向海上大廈舊館旅館方向走去。街上杳無行人,我感謝上帝降了這場雪。

  「八點正,我到達旅館附近事先約定的地點去等候美國汽車的到來。幾秒、幾分鐘過去了。我焦慮不安地等了十分鐘,一輛小轎車駛過來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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