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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穿上襯衣的道夫蹬上被她扔下的褲子,眼睛無意識地看到了滾在地板上的三顆草籽。

  「豬殃殃草……」幸子脫下長襯裙,對道夫說,「青梅西面的山裡有,那兒叫禦嶽。」

  她打開門,走進蒸氣彌漫的浴室。

  幸子全身泡在熱水裡,心想這下把道夫控制住了,眼睛裡依然浮現著他呆著水雞的身影。

  道夫沒走。即使他想在她洗澡的當地溜走,剛才那番話卻縛住了他的腳。這下道夫要問她了。為了消除內心的不安,他會提出各種問題。心中不踏實下來,他是不會走的。

  幸子一面在肩膀、手腕、胸脯、腹部、腿上打著肥皂,一面傾聽門外的動靜。門外靜悄悄的。她仿佛看到道夫百思不解地站在門外的身影。

  墓地響起腳步聲。門開了,露出道夫的臉。眼睛在笑,表情卻憂慮不安。

  「你剛才說禦嶽,為什麼說起這個名字?」

  水蒸氣使他的臉模模糊糊,半開玩笑似的腔調中帶有一絲恐慌。

  幸子支著一條腿,用心地搓著腳丫。

  「豬殃殃這種植物,現在只有禦嶽才有。」

  幸子向無知的道夫拋出了繩索。道夫認為她知識淵博。她利用了他的自卑感。豬殃殃這種野生植物是否推有禦嶽地區有,她也不知道,但波多野雅子的死亡現場長著那種草卻千真萬確。

  道夭木然呆立。透過水蒸氣顯現出來的道夫的臉孔,顯然是一副困惑的神情,那神情就像遇見一個可怕的女人。

  「還有呐廣幸子換上另一隻腳說,「10號傍晚,有一男一女乘灰色中型轎車,到青梅的中國菜館吃了一頓炒麵。那女人胖胖的,男人比女人年輕,那家叫和來軒的餐館老闆娘記得清清楚楚。男人開車到店門前時,同貨車司機吵了一架,老闆娘還出來勸解過。」

  道夫無法脫身了。他在幸子拋出的繩索中失去了自由。果然猜對了。被繩子套住脖子的男人,像被繩套拽過來似地推開了浴室的門,他脫下一度穿上的襯衣,全身赤條條的。

  「哦,你還洗?」

  幸子嗤嗤地笑了。

  道夫轉到幸子的背後,兩手從後面摟住她的胸脯。

  「想到什麼了?別胡來,瞧你假惺惺的。」

  幸子想扳開他的手,可是怎麼也板不動,只好由著他。

  「你在哪兒聽說的?」道夫貼在她耳邊輕輕地說。

  「你別管,怎麼,擔心了?」

  幸子在他懷裡笑了。道夫默然無語。

  道夫想,難道是岡野正一?可是從幸子說話的樣子來看,好像是她自己去的,草標也好像是到電嶽實地察看的。

  惟有幸子自己知道,這一點使道夫有機可乘。

  「你什麼時候去的?」他溫柔地問。

  「什麼時候都行,這與你沒有關係。」

  道夫突然吻幸子的脖頸,於是飽嘗了肥皂沫的苦味。

  「你這樣也沒用。」幸子毫無反應地漠然說道。

  道夫心中上火了。他想緊緊地勒住這塊肉體——這個瘦女人的身子,把她的骨頭箭碎。他禁不住一咬牙。

  「啊?」

  幸子回過頭。那一聲叫,道夫嘴和手都鬆開了。

  幸子連忙溜走,鑽到浴缸裡。

  「我見到了青梅警察署的偵查股長,同他談過。」她在浴缸裡望著道夫說。

  「他說,解剖波多野雅子的屍體後,發現胃裡有炒麵,還有一顆櫻桃核。據和米稈老闆娘說,那對男女乘車來吃炒麵,還吃了帶櫻桃的雪糕。」

  道夫的臉扭歪了。那表情像憤怒,像悲傷,不可名狀。

  他盯著幸子,突然身子躍入浴缸。狹小的浴缸中拋起了波濤,熱水溢到瓷磚上,賽踢越的肥皂盒忽忽悠悠地漂在洗澡水上。

  浴缸中的波浪未能平靜。道夫騎在幸子的兩膝上,抓住坐在水中的幸子的肩膀,瘋狂地搖晃,嘴貼在她臉上。

  身體的重量已不在水中,他的屁股坐在她的膝上,浮在水面上,這給她以快感。男人的發瘋也並沒用多大力氣。

  「別擔心。」幸子用手指擦去濺到耳朵裡的水說道。聲音是溫柔的。她望著那張近在眼前的臉孔,瘦骨嶙峋的手悠然地摟住他的脖頸。

  「知道這事的只有我自己,中國菜館的事也沒告訴警察,餐館老闆娘不知道那位胖胖的女顧客就是在禦岳樹林裡吊死的那個女人。不過,同貨車司機爭吵時她出來勸解過,那位男客的容貌她還記得。」

  道夫無言以對,只是臉貼在幸子的面頰上。定神一看,水已平靜下來。他哭了。

  「真可憐?」幸子用水淋淋的手撫摸著他的頭,「你也費了不少心,不過沒關係,有我保護你。」

  她親見地往男人的肩膀上撩水。

  「你好容易幹到今天這樣,現在失去這一切太可惜了,今後安下心來,朝著最高目標努力攀登。……我幫助你。我也不工作了,專心守在你身旁。你需要我這樣的女人呀,經營方面全部由我來料理,你只管提高技藝。藝術家就該這樣,有名的畫家都是讓太太當經理。……嗯,同我結婚吧!」

  幸子溫柔地撫弄著道夫的頭,將系在他脖子上的「繩索」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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