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女人階梯 | 上頁 下頁
七一


  他從背後租著女人的毛髮、脖頸,用牙齒咬她的耳垂,勒著她下顎的手臂猛地一下勒緊了。女人沒出聲。她把身子翻轉朝下,想從手臂中掙脫。為了加重壓力,道夫又把左臂壓在右臂上。他上衣只穿件毛衣,就是為了使胳臂運動自由,好成功地完成這一計劃。

  用手扼,會在脖頸的皮膚上留下手指壓痕,用繩索勒會留下索痕;用手臂壓迫頸動脈,則能夠不傷表皮而使其窒息。雅子脖頸又粗又柔軟,用這個辦法正合適,脖頸細就不一定適用。雅子的粗脖子被手臂緊緊勒著,裡面一點兒空隙也沒有。他一點點地加力,慢慢地勒緊。

  雅子兩手用力扳道夫的手臂,想從手臂中掙脫。這是她明白事態後的垂死掙扎。對他來說幸運的是,她身體肥胖,動作緩慢,掙扎起來動作很遲鈍,坐在草地上臀部不能靈活承受自身的重力。因為身子沒有浮力,她只是用手扳著道夫勒在她脖頸上的手臂。就是那當兒,她指甲抓破了他壓在右手上的左手,不顧一切的道夫當時未曾感覺到。道夫手上用勁,持續了許久。草蟲在耳邊鳴叫。他忽然感到,以前也曾有過這樣的經驗。

  若慢慢地計數,大概是在數到30的時候吧,雅子的喉管裡咕喀響了一聲,鼻子裡湧上一股鼻涕,兩手從他手臂上滑落,身子頹然癱軟,腦袋耷拉下來。毛衣袖子上沾上了她的嘔吐物。道夫又數了數下,爾後才鬆開手臂,彎曲的時關節好半天不能伸直。

  他把女人放到在地上,看了看四周,悄沒聲響地回到車上。他不敢回頭,仿佛覺得雅子就要站起來從後面追趕他似的,生怕一回頭就沒命了。停車的地方離得很遠。

  好容易跑到停車處,打開車後行李箱,裡面放著事先準備的繩索。他拿出繩索,輕輕地蓋上行李箱蓋,從褲兜裡掏出小手電,往地上照著又折回原處。

  草地上有一條踩出的小道,道夫沿著小道往前走。眼睛不往前看,也不往兩邊瞅,只盯著燈光照亮的腳下。往前看,他仿佛覺得雅子正迎面走來;往上看,就產生一種幻覺,好像雅子正攀在樹上。

  道夫腳不停步地往前走。他覺得一停下就會嚇得轉身逃回去。他心裡想,我會怕她?這個白母豬?

  手電光柱照到了女人的衣服。見到屍體還在,反而平靜下來。女人靜靜地躺在草叢中。他將繩索套在她脖頸上,輕輕地從背後打上結,用力往上提,於是張力與女人的重量使繩索緊緊地勒住女人的頸動脈。斜坡上有樹,樹枝低垂,道夫將繩索的兩端掛到樹上掛緊。

  這樣做身體依然貼在斜坡的地面上,不像縊死的樣子。道夫看不到一米的旁邊,斜坡像刀削一樣坡度很大,灌木和竹叢把這塊懸崖掩蓋住了,但仍能看出傾斜度。眼睛一適應夜暗,視野要比手電廣闊。系著繩索的樹枝就靠近懸崖。他把屍體斜著拖了一下,將繩索拴緊後,便把屍體往岸下推。屍體一離開斜坡,轉眼就變成正確的姿勢,垂直地吊在懸崖上。

  灌木的樹枝仍能觸及女屍的脊背和臀部,但並不能支撐人體的重力。縊死時,如果將繩索掛在櫥櫃的鐵環上,身子半起半坐,那麼即使吊著腦袋也能站起來。

  驗屍也好,解剖也好,前頸部素痕很深,後頸部被勒的痕跡看不到。「縊死」的痕跡顯而易見。

  把雅子擺成縊死狀,其有利條件他早就考慮過。她有自殺緣由。丈夫有外遇,一直是個貪色之徒,夫婦感情不和。有夫之婦在41歲這樣的年齡,容易產生厭世之心。

  雅子背著丈夫炒賣股票蝕了本,丈夫逼她賠償。不用說,她受到了嚴厲斥責。自殺事出有因。

  雅子的丈夫怎麼樣呢?丈夫早就嫌棄這個老婆,想早日同年輕貌美的情婦結婚。女方自然也熱切地盼望這一天。丈夫盼望妻子早死,一看到那個胖女人,他就暗暗詛咒,但願她遇上交通事故吧,遇上強盜、火災都行!他如此盼望妻子早死,她自己上吊當然正中下懷。

  即使覺得不太正常,經營股票的丈夫也會老老實實地承認說,對老婆自殺並不感到意外。丈夫不會希望事態複雜化。要是猜到他殺,他還會在心裡感謝那位兇手呢。自己不能下手除掉老婆,卻有人來幫忙,對丈夫來說這是件幸事。

  對警方推斷的「自殺」論,遺屬不僅沒有異議,反而會極力合作。一旦定為自殺,警方便不能行使偵查權,這不正是最理想的犯罪嗎?!——

  五天以後。道夫在想著天數,為顧客做髮型的時候,與人交談的時候,去青山看工程進度的時候,甚至在吃飯的時候,無時不在想。

  貼在右手背上的膠布摘掉了。那是荊棘的擦傷,已經不顯眼。左腕上的傷是抓痕,不過一星期是不能完全消掉的。雅子手抓在毛衣上,那是垂死掙扎,抓得很深。幸子沒發現,抓痕的上部還有一道白印子,那是勒住雅子時,她用力扳他的手臂時留下的。

  從幸子發現抓痕那天晚上,已經過去四天了。

  奇怪,屍體在那地方是不該沒人發現的,雖然是在林子裡,離通汽車的大道最多只有七八百米,』應該有人發現。村裡人要進山砍柴,孩子們要上山捉蟬,來禦岳遊覽的情侶要到山上尋求隱秘處,應該有人發現,又不是深山老林,怎麼回事?

  道夫一度認為是警方故意封鎖消息,正在秘密偵查,可是馬上又打消了這個想法。即使警方斷定屍體是他殺,這是不能見報的重大犯罪嗎?不是,這是一件尋常的殺人案。

  那麼,是因為案件太平淡,新聞才未作報道的嗎?這也不可能。被害人——就算是自殺,其身份是證券公司的經理夫人,沒有理由不作報道,就連那些農夫的老婆懸樑自盡的消息不也都在社會版的角上刊登過嗎?

  那麼,雅子的屍體仍舊吊在竹叢覆蓋的懸崖上?若是這樣,事情就好辦了。時間越長,屍體腐爛越嚴重,表皮就要糜爛,皮膚組織就要損壞,脖頸上的索痕就會消失,那樣,不論哪位具有經驗的法醫都無法鑒定……

  19.懷疑

  ——2月18日下午,枝村幸子坐在有樂呼點心後的椅子上等著同福地藤子會面。約定時間已到,福地藤子還沒來,一杯紅茶她一點點地喝著,也唱光了。

  前天,她寫了一份10頁紙的稿件交給福地藤子,今天可以知道能否採用。福地藤子說,自己認為不錯,但要交給總編和編輯部主任審閱後才能定。

  約定時間已經過了40分鐘。福地藤子一定很忙,她是編輯部的老編輯。幸子對自己的那份稿件信心十足。

  店裡的女侍為閑得無聊的幸子拿來了報紙。今天的晨刊沒看過,幸子馬上打開來閱讀,依然是先看社會見

  沒有特別的新聞。她一面留心從門口進來的顧客,一面細心地遊覽著標題,只見左側第二段有這樣一個標題;

  「禦岳山林經理夫人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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