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迷茫的女郎 | 上頁 下頁
四五


  聽順子這麼回答,木內一夫的臉都扭歪了。他覺得全身的血液直往頭上湧,象要爆炸了似的。

  「那麼,」木內一夫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仍在極力地抑制住自己:「你和川北良策的真正關係是什麼?」

  「對於你這種侮辱人格的質問,我拒絕回答!」順子生氣了,她真想再說一句:「對不起,告辭了!」轉身就走,不再理木內一夫。但她還是控制住了。

  「是這樣嗎?」木內對順子的氣憤將信將疑。他真想相信順子和局長的事不是事實。由於心理作用,他稍微平靜了一些:「川北局長是個一味講紀律,講秩序的人。這麼一個人,竟然把你帶到餐館二樓去,傳單都印出來了。那是只有2個座位的房間。也就是說,只可能有你們兩個人在場,誰也看不到你們。譬如說,川北讓你幹什麼,你就是不願服從他,也沒人幫助你。在那種場合下,你只能唯唯諾諾地聽他支配。不知道你當時是怎麼想的?」木內一夫激動地用猜測加責難的口氣問順子。

  順子也能夠理解木內一夫的心情。但對順子來說,木內一夫用這樣的口氣,他到底算是順子的什麼人?他跟順子什麼特殊關係也沒有!他不過和其他職員一樣,和順子同在一個報社工作罷了。

  木內一夫此時的感情有些不正常。他那種對順子任性、憤怒的情緒,宛如一個被戀人背叛了的失意者。

  以前,三澤順子對那個受了處分,卻去買書、買詩集悄悄自慰的木內一夫很喜歡。如果從這一點來看他的人品,儘管是孤僻些,但至少不是一根老油條。而眼前的木內一夫,當聽到有關順子的謠言時,卻如此氣憤,不能自已,好像他已經得到過順子的愛似的。順子覺得好笑。這實際上就是男人的嫉妒和小心眼,除此以外,沒有別的解釋。當初,木內一夫因失誤受了處分,順子總認為他是個沉默寡言、性格內向的人。或許是因為受了打擊才表現出孤獨的性袼。沒想到,這是她的過慮了。從木內一夫那非難的口氣看,不僅暴露了一個男人的獨斷,而且還暴露了一個男人的自私和大男子主義。他和順子還談不上任何私人感情,僅僅聽到順子和局長去吃過飯,就如此暴跳如雷,認為無法忍受,甚至還相信那些中傷的謠言,這不能不使順子氣憤和難以理解。

  尤其使順子氣憤的是,他還錯誤地認為順子趨炎附勢,高攀有地位的編輯局長,把他拋棄了。他和順子都是「照片事件」的責任人,而順子卻親近編輯局長,不僅沒有受到處分,還接受了局長的好意,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三澤順子覺得再也沒有必要和他談下去了。

  「我認為,你沒有任何理由對我說這些!」順子看也沒看木內一眼,在黃昏的街道上拋出了這句話。這似乎也是對來自報社那些無中生有的嘲諷、辱駡的嚴正抗議!

  「我有我的自由。因為一兩件事就懷疑我的人格,我也不在乎。和你的友誼就到此為止吧。今後再見面,就和其他職工一樣問好。再見!」三澤順子不等木內說什麼,轉身就快步走開了。

  聽到木內一夫追趕的腳步聲,順子立刻叫住了正朝她開來的出租車,看也沒看後面一眼,就鑽了進去。

  出租車奔駛著。飛速流逝的黃昏街道的景色映入順子眼裡。這街道景色好像與順子以前見到過的景色完全不同了。

  真是不可思議。如果沒遇到川北良策和丸撟,三澤順子作為報社資料調查部的職員,一點特殊的地方也沒有,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她會和那些在平凡工作中的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如果不是在夜總會把啤酒澆到海野辰平頭上,她的思想和對生活的觀察,也不會有現在急劇的變化。對順子來說,今天的R報社,已是一個古老的天地,她已經窺視到了海野辰平那象徵著未來的新世界。

  三澤順子決心明天就把辭職書從郵局寄到自己工作的報社。再也不用去麻煩川北良策局長了。現在的川北局長,在她眼裡不過是一個謹小慎微的偽君子。她心裡的天平砝碼開始傾向于三原真佐子的生活方式。雖然她對真佐子的生活方式還有些反感,但又覺得那種追求在自己的意識中佔有重要的位置。

  三澤順子讓出租車子停下來。看了看表,剛過6點。估計此時海野辰平還在東幫造紙總公司的經理室。據說他是一個精力充沛、不知疲倦的人。

  順子打電話給東幫造紙總公司。總公司交換臺的總機把電話接到公司秘書科。有人在電話裡說:「經理回家去了。」

  「他明天是不是要出差?」聽順子這麼一問,對方不敢怠慢似地問順子:

  「請問,您是哪一位?」

  「我姓三澤,前天來拜訪過經理。」

  秘書科接電話的也是一個年輕女子。她認為既然是打給經理的電話,自己一定要負責任。就認真回答道:

  「經理先生明天乘飛機去大阪。」

  「好的,謝謝你。」

  「喂喂,對不起,」對方又忙不迭地問:「請問,您是哪個單位的三澤?經理先生來上班時我想轉告他。」

  「不用了,我還能再看見他。」順子掛上了電話,走出電話亭。

  還能再看見海野——這將意味著不是等海野外出回京以後,而是在海野邀請她去的大阪。順子離開電話亭時就下了這樣的決心。這就是說,她已作出最後的決定,去赴海野辰平大阪之行的約請,她將步入另一條生活道路了。

  「請問去哪兒?」三澤順子上了出租車後,出租汽車司機毫無表情地問她。

  順子讓司機漫無目標地從丸之內到大手町、到神田、日本撟、以至銀座等地稀裡糊塗地瞎轉了一通以後,最後,像是在自己命運上下賭注似地對司機說:

  「請開到日比穀。」

  東京航空公司就建在日比穀。三澤順子決定去看看明天飛往大阪的班機還有沒有空座位。就在這轉念的一瞬間,順子明白,她將放棄以前的生活,開始一種連她自己都莫名其妙的新生活。為什麼會這麼想,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她覺得自己像在茫茫大海中,奮力劃著一葉孤舟,渺然無靠。她曾經嚮往過真佐子那樣的生活,但最好有別於真佐子的生活方式。木內一夫的臉此刻又浮現在她的眼前,這也無關緊要了。她現在對木內一夫一點興趣也沒有了。

  三澤順子在日比穀航空公司的事務所門前下了車。在機票預訂室裡,她看見一對青年男女,在預訂去北海道的機票,並且在商談一個禮拜的旅行。啊,旅行!是誰說過這麼一句話:人生,決沒有預定的旅行。三澤順子至今還沒有體會到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事務員給那對青年男女預定好機票以後,來到順子跟前問:

  「您是乘明天18點去大阪的客機嗎?請稍候。」事務員說著,查了查登記本。有無機票,幾秒鐘內就能知道。這幾秒鐘簡直就是決定順子命運的三岔路口!

  「還有餘票。」梳著漂亮髮型的事務員抬起頭說:「這一班客機正好還有一個座位。」

  明天18點飛往大阪的客機,19點到達伊丹,19點30分即可到達大阪市。順子填著機票預訂單,心裡想著,也就是在明天的傍晚,自己的身姿將要出現在羽田機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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