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迷茫的女郎 | 上頁 下頁
四二


  「請坐吧!」

  他讓順子坐在椅子上。

  海野辰平也坐下了。

  川北局長卻不敢落坐。他回頭望著順子對海野說:

  「經理先生,昨晚對您太失禮了。今天我帶她親自來向您道歉,請您無論如何別介意,寬恕了她。」說著,面對深深陷在軟沙發中的海野辰平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

  海野辰平坐在沙發上。他大張著兩隻胳膊,嘴裡含著煙斗。此人粗粗的眉毛,大大的鼻子,厚厚的嘴唇,整個臉型就象用粗線條勾勒、雕刻的一般,顯得很粗獷。半白的頭髮亂蓬蓬的,總給人以動的感覺。他那紅紅的臉龐上掛著笑。炯炯有神的眼睛因為笑眯成了一條縫。從那細長的眼縫中射出的目光,一動不動地停留在三澤順子臉上。

  「三澤君。……」川北局長小聲催促順子,暗示她向海野辰平去道歉。

  三澤順子離開座位,向前邁出一步,對著海野辰平鞠了一躬說:

  「昨晚實在失禮了!」除了這句話,她再也沒說什麼。

  川北良策對三澤順子的道歉很是不滿。海野辰平照舊吸著煙斗,他那雙細細的眼睛直直地盯住順子。順子在道歉時,才發現他的眼角上明顯地聚集了許多皺紋。

  「經理先生,她本人覺得對您失敬很過意不去,請求您能夠原諒她。」川北良策的這番話,算是對順子簡短歉詞的補充,同時也表明自己的虔誠。

  海野辰平輕輕地拿開含在嘴裡的煙斗,微微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是喝醉了吧?」他看也沒看川北一眼,直接問三澤順子。他聲音很輕,眼睛裡依然含著一種異樣的光,聚在順子臉上。他那寬寬的肩膀緊貼在沙發靠背上。

  「……」順子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

  「經常喝酒嗎?」海野辰平悠然問道。

  「不。」三澤順子低聲否定道。

  「這麼說,你是興趣派的囉?」海野辰平臉上的笑容綻開了,眼睛眯得更細。他那粗獷線條的臉型上一有了笑,顯得很有吸引力,讓人感到他很可愛。

  「啊,請坐吧。」這句話顯然是對川北局長和三澤順子兩人說的,但是他的目光仍然朝著順子。

  「謝謝了。」善於仰人鼻息、察顏觀色的川北良策,這時心裡才像是一塊石頭落了地,開始恢復他那從容的神色。「得到您的諒解,實在太感謝您了。」道了謝後,川北便鄭重地坐在椅子上。

  順子還是站著,好像壓根就沒有坐下的意思。看到川北良策剛才那令人作嘔的表演,又使她想起昨晚的情景。她不想像川北那樣,為迎合海野,向他阿諛諂媚,低三下四地聽命於海野辰平,她甚至覺得和川北同時坐下來也是一種恥辱。

  「在報社時間很長了吧?」海野叼著煙斗,像拉家常似地問順子。

  「不。才不過一年。」順子回答。

  海野又問了順子「現在住在哪裡?」「你和夜總會的真佐子是頂要好的朋友嗎?」等等。他隻字未提啤酒澆頭的事。從他那興致勃勃的談話看,好象忘記了昨天的「浴佛」。也可能是故意避開這件事。因為這畢竟不是件光彩的事。但從他那悠然自得的架勢,和他那啤酒澆到頭上都沒有引起惱怒、依然處之泰然的態度看,兩者都是所謂的上層人物顯示自己超脫常人的虛榮和假像。

  秘書來到門口,看看手錶,客氣地說:

  「經理,到時間了。」

  海野辰平沒說話。川北良策如釋重負地站起身。

  「你,」海野心平氣和地對三澤順子說:「在報社幹那些無聊的活,不感到厭倦嗎?喜歡不喜歡旅行什麼的?」

  「喜歡。」三澤順子不假思索地回答。

  這直率而不客氣的回答,似乎使海野有點意外和反感。海野辰平待人的態度是取決於他的自我感受的。他一貫把自己淩駕於別人之上,無論什麼時候都是讓別人尊重自已。他這種意識,顯然是三澤順子所無法接受的。

  海野辰平第一次笑出聲來:

  「好咧!歡迎你以後再來!」說著,那魁梧的身軀離開了沙發,把客人送到門口。

  「經理先生請留步。」川北局長說著,又恭恭敬敬地朝海野辰平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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