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迷茫的女郎 | 上頁 下頁
三七


  「請別這麼開玩笑。」真佐子說:「她和這裡的女招待不一樣。」

  「是嗎?那就恕我失禮了。」海野辰平說著,把眼睹轉向順子,認真地詢問順子:

  「聽說你在川北的那個報社工作?」

  「是。」順子坐在椅子上,簡單地點下頭。

  「啊,優秀的女職員嘛。就是在我的公司,也很了不起。學生出身吧?……」

  川北良策跟海野辰平攀談起來。他伶牙利齒,侃侃而談。跟海野一起來的一個上了年紀的客人一直笑咪咪地聽他們談話。

  丸橋專務的臉上仍然一點表情也沒有。他默默地喝著飲料,對海野也是愛睬不睬的。有時側著身子跟旁邊的女招待竊竊私語。

  三澤順子看著那個洋洋得意、口若懸河的川北局長,總覺得他是陌生人。真沒想到,這個身居編輯局長的川北良策,在海野辰平面前,竟象一個善於阿諛逢迎的低下小人這難道與那個在報社裡讓人敬畏三分的編輯局長是同一個人嗎?順子通過真佐子的關係接觸川北以後,越來越感到這個人距離編輯局長的形象太遠了,漸漸地從好感變成了厭惡。

  川北良策臉上始終帶著諂媚的笑。為了討得海野歡心,他不時地改變著方式,有聲有色地談著什麼。

  三澤順子臉紅了。她不是為自己被介紹給海野辰平臉紅,而是為自己報社的編輯局長低三下四地討好別人而羞恥。編輯局長的媚態更使她不堪入目。

  川北局長還在為海野辰平頻頻斟酒,如果說,在這種燈紅酒綠的環境中,有人受到感染,難免會輕浮失態。但川北又不像那種情況。順子想起了剛才山田製作部長說的話。假如山田說的是事實,那麼,川北很可能會放棄他在R報社的交椅,讓海野辰平看中他,好再攀高枝。當把順子介紹給海野辰平的時候,他並不是要特別引起海野辰平對順子的興趣,而是想利用這機會更多地接近海野。

  聽著川北良策那沒完沒了的談話,海野辰平心不在焉地應付著:「噢噢……嗯嗯。」其實,他一句也沒聽進去,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住順子。

  「啊,有時間的話,請你們到電視局來玩。」海野辰平與同席人寒暄著。隨後,轉身對丸撟說:

  「啊,丸橋君。」

  「哎!」丸橋像被驚醒了似地答道。

  「這樣吧,今天就按照你們事先的安排,好好招待一下三澤君吧!」

  丸橋答應著。其實,雖然他在跟身邊的女招待們竊竊私語,耳朵卻豎得高高的。他一直在捕捉他所需要的東西。

  「三澤君,經理都關照你了,真值得慶倖!」川北局長眯著雙眼說。

  三澤順子聽他這麼一說,厭惡得直想嘔吐。

  迄今為止,她還沒見過自己的上司像川北良策這樣無恥過。他在報社享受著高薪,背地裡,卻考慮著另投主子。可悲,可氣!三澤順子覺得頭腦發熱,全身輕飄飄的。開始時,山田部長勸她喝的酒有些發作了,她感到暈暈糊糊的。

  海野辰平從宴會上帶來好幾個藝妓。他被這幾個藝妓包圍著、簇擁著,情緒格外好。叫來這麼多的藝妓,好像是特為坐在他身旁的那個上年紀的老頭子安排的,可見,那人並非等閒之輩。山田說那人像個政府官員,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恐怕也是與電視局有直接關係的上一級機抅的官員。最近在電視行業,都為能取得新的電視頻道爭吵不休,競爭很厲害。而監督官廳把握著審批、許可、認定的生殺大權,因此,該行業的經營者對有關方面的官員採取拉攏、迎合的態度是很自然的。顯而易見,就連剛愎自用的財界寡頭海野辰平也不得不趨炎附勢,討好有關的官員。

  如果那個人就是官員的話,他似乎對海野辰平也挺客氣。從他的年紀看,地位一定很高。話說回來,如果不是有一定地位和級別的人,海野辰平也不會去迎合他。不難看出,海野辰平要迎合那個高級官員,而那個高級官員出於某種目的,又要遷就和利用海野辰平,兩人之間的微妙關係真是難以言狀啊。

  川北良策在極力討好海野辰平的同時,對那個老頭也作作姿態。不用說,還是為了阿諛取寵於海野辰平。這些,三澤順子全看在眼裡。她越發覺得川北良策是個既可悲又可恥的男人。作為一個報社的編輯局局長,又不是什麼經營者,極力去討好海野辰平和那個官員,犯得著嗎?可以說,這個人已從一個最能堅持正義、堅持新聞獨立性的編輯局長,完全墮落成一個溜鬚拍馬的小人。

  川北良策丟開丸橋,一聲不響地來到海野辰平跟前,恐怕不是考慮到丸橋與海野有矛盾,才不和丸橋打招呼的。他肯定是擔心讓海野辰平看到沒有好感的丸橋,會影晌海野的情緒,以至會影響自已在海野面前「才能的發揮」。

  丸橋清楚地知道,不遠的將來,當海野辰平的勢力範圍進一步擴大以後,他會從那個「專務」的寶座上被趕下來。當自己失意落魄的時候,再想回到報社就困難了。如果再想有出頭之日,就必須到其他行業去。總之,此時的丸橋,早就沒有討好海野辰平的信心了。他知道即使努力也是白搭。在海野面前,他顯得那樣軟弱無力,只有破罐子破摔了。是啊,丸撟要是和川北同時來謁見這個龐然大物的話,恐怕川北也會感到為難和手足無措的。

  三澤順子這才明白了,剛才真佐子跟他說的「有趣的人生剖面圖」是什麼意思。不是嗎?沒想到就在她眼前,集中了男人世界中的兩個典型。一個是飛黃騰達、處在青雲直上的海野辰平與那個有權勢的官員之間既迎合、又相互利用的紐結;一個是想著青雲直上、不講廉恥地遊說於海野辰平的川北局長與那個已經絕望了、似乎再無所求的丸橋專務的心理對比。在夜總會微暗的燈光下,在熱烈嘈雜的音樂聲中,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和心理活動,悄悄顯現在飄溢著酒香的觥籌交錯之間。

  「川北君,你們社長怎麼樣?他精神好嗎?」海野辰平問。他那粗眉毛下的雙眼笑成了一條縫。語調中,流露出傲慢和饑諷。

  R報社的社長雖然極力與海野辰平抗衡,但海野辰平卻認為那不過是短暫、徒勞的掙扎罷了。他顯得從容而鎮靜,堅信有一天,他會牢牢地把R報社的大權掌握在手中。他詢問R報社社長的精神狀況,看起來像是關心對方,實際上,是對經營不景氣的R報社社長仍在艱苦奮戰的嗤笑。

  「怎麼說呢,他臉色不太好。」川北良策迎合地回答。

  「是嗎?是運動不夠吧?這麼說,最近你們社長連高爾夫球也顧不上打囉?」

  「哎呀,還打高爾夫球呢,光四處奔波、籌措資金也夠他忙的了。」

  「不錯。那麼,他臉色不好,不會是生理上的毛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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