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假瘋子兇殺案 | 上頁 下頁


  當我還在發愣的當兒,從出租車下來的乘客開口問那女人:得趕快打電話給110,有沒有公用電話?女人雙腿顫抖著,動彈不得的樣子,只能轉回頭,指指後面。於是我便發了狂般地奔跑起來。打完了110電話回來的時候,差不多同時出租車司機也下車走過來了。他看到我,劈面就猛吼我說是因為我緊急煞車,才發生了這樣的事故。我是一句話也回不出,可是要不是那女人忽然冒出來,我也不會煞車。我考取駕照也有六年了,而且經常在開車,自信駕車技術還算不錯。如果讓我說,我倒要指責那個女人的不是了。突然跑到車子前面,不是太沒道理嗎?不過,也許車速也太快了些……」

  紅毛衣女人池內篤子(二十四歲)供詞:

  「被撞死的吉川昭夫先生,當時是在橋上等我的。不怕見笑地說,我與吉川先生這兩年來是有愛情關係的。吉川是M鎮人,開著一爿飲食店。我偶爾到他那裡去吃點東西,漸漸就認識了。我住的是K鎮的一所公寓,離那座橋大約三百公尺遠。在公寓裡見面,有點耳目眾多的感覺,所以每次都是在橋上相見。我在市區新宿的一家出售合成樹脂的公司當辦事員,開始上班有三年了。那個晚上,也是和他約好見面的。約定的時間是九點,可是不巧我下班回來晚些,屋裡的一些瑣事忙完,已經遲了大約三十分鐘。我覺得讓他等太久了,一心想早一點趕到,便急忙跑過去。因為每次他等了十分鐘以上,便會不高興起來。

  當我來到橋上時,他已經站在老地方,也就是橋中心了。當然,那時我已經看到有車子開過來,車燈強烈地照在路上。由於我太記罣著他,著急得不得了,就那樣橫過了橋上。我以為車子還遠著。如今想想,我真不懂自己怎麼會那麼莽撞。讓車子過去了,也不過多耽幾秒鐘罷了。可是我就是沉不住氣,一心只是盼望著早一點見到他。不料當我正要橫過橋面時,眼前忽然有陽光般的強烈光線照射過來,同時聽到可怕的聲音。我想到我一定會被撞死,心臟都凍住了,雙手摀住臉,整個人僵在那裡。那輛車子從我身邊轟然掠過去,很快地停住。

  緊接著,又有另一個可怕的聲音傳過來。一看,吉川站的地方揚起砂塵,一輛出租車打橫停在那裡。應該在那輛車的燈光裡的吉川竟然不見了。然後我便看到躺在地上的他。以後好像一場噩夢,我實在想不起自己做了什麼。」

  3

  紅玉出租車公司的事故處理人員龜村友次郎,接到了公司裡的司機小山田晃出了人命的通知之後,馬上開始著手調查這個案子。

  小山田撞死的吉川昭夫是M鎮一家飲食店店東。

  在公司方面,由於這樁車禍案是由司機單方面過失造成的,因此公司出面請托葬儀社料理喪事,頭七過後,事故股股長前往喪家,與吉川的遺孀杉枝洽談了賠償事宜。不料才過了五天,杉枝就來到公司,要求賠一千萬圓。她表示如果不付,便要興訟。

  「由於有了這麼一個波折,所以希望你好好地去查。說起來,是小山田撞死了人家是沒錯,但是在出租車前面忽然停車的淺野那個人,也不能說道義上毫無責任。聽說是做電機類批發的老闆,就算遺族所要求的一千萬圓暫且不提,他也應該負擔適當的吊慰金才是。」

  上司這麼說明了以後,又發了一頓牢騷:

  「在那種地方約會,本來就不對的,而死亡的吉川還是個有老婆的人。就是所謂的感情走私吧。對方叫池內的職員實在也太那個。明明看到車來了,還像個野兔子那樣闖過去,不管讓男人等多久,都二十四歲了,該有一點思慮才是。所以嘛,那人也應該負擔一份吊慰金才是。不過我在想,那個太太獅子大開口,心底裡恐怕是對老公的走私憤恨之餘,把咱們公司也恨起來了。我總覺得是這樣。」

  事故股的龜村友次郎是此道老手。調查周延不用說了,吊慰金的討價還價,傷者醫藥費的折扣等等,是公司裡首屈一指的交涉能手。還有,例如公司裡的車撞了別家公司的車子,他往往能把賠償減少到最低額。相反,如果自己公司是受害的一方,他索賠的手腕,堪稱妙絕狠絕。在出租車界,龜村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處理現場時,龜村也到場,相關人物的種種說法,他都做了詳細的記錄,為了更深入一步,他到管區去看了看警方的處理記錄。

  不光是小山田的供述而已,那大型自用車的淺野二郎,死者吉川昭夫的愛人池內篤子,還有小山田載的乘客、公司職員栗野兼雄,這幾個人的供詞、證言,龜村都一一細讀。

  龜村完成了這些準備工作之後,一個個地去晤談。

  吉川昭夫的住家在M鎮的一條窄巷裡。是離車站不遠處的小型飲食店,看來生意平平。獅子大開口的遺孀杉枝,不修邊幅,顴骨高聳,眼尾上翹,一看即令人覺得是個歇斯底里的女人。龜村舌粲蓮花,且人情練達,這正是他的拿手的場面。

  「我先生和那個女人有曖昧,半年前我就知道了。可是也有一年半那麼久被蒙在鼓裡。」

  說到老公,無名火似乎就冒起來了。

  「起初,她好像是下班的路上吧,到店子裡來,便認識了我先生。我還以為是嘴好饞的女人呢,可是忽然不見人影了。現在想想,可能就是那個時候勾搭上了。她怕我,所以不敢再來的。夜裡,我先生好像常常和她約會,但是我一直沒覺察到,因為我先生經常有些應酬。我敢說,那女人是楊花水性。我一看她的臉,就知道了。是她引誘了我先生的,錯不了……可是龜村先生,這些和我的要求,可是兩碼子事呢。你一定發現到了,自從我先生死後,生意真是一落千丈。如果你們不肯照賠,那我只好去當乞兒,或者帶著孩子去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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