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檢察官的遺憾 | 上頁 下頁 | |
一一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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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也在一旁補充說。「我已經向長官報告過了,不過其中或許會有出人。此事非同小可,所以請你直接準確地報告長官。」 「……好的。」瀨川從喉嚨裡擠出一聲。空氣仿佛變成了沉重的物體壓在肩頭。 瀨川離開首席檢察官的辦公室已是十二點多了。櫻內事務官和事務員都不在,大概是去吃午飯了。房間裡空蕩蕩的,櫻內的桌上攤開著寫了一半的材料和紅色浮簽,事務員的桌上堆著厚厚的記錄資料。玻璃書櫃裡法律書籍的字在閃亮,屋角放著剛開始印的油印蠟版和上了墨的滾子,白牆中間的窗口投進婆娑的葉影。連這間辦公室也似乎從瀨川的意識中遠離而去。 自己的辭職申請大概會被通過。聽完瀨川兩個多小時的陳述,首席檢察官只說「先放在我這兒吧」。他既沒說沒有必要這樣做,也沒說你不必承擔那麼多責任。他肯定已經跟山本次席檢察官協商過處理辦法了。 首席檢察官只是聽瀨川的陳述,自己卻不說有結論性質的話語。對瀨川的道歉也沒發表意見,似乎認為那確實是瀨川的過失。 當然,即便首席檢察官挽留,瀨川也無意留任此職。不光如此,他還做好了接受任何處分的準備。然而,首席檢察官沒說任何撫慰的話令他感到絕望,同時也使自認有重大過失的想法成為客觀事實。這又給了他重重的打擊。 瀨川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無力地坐在椅子上,不得不開始整理交接的材料。這種義務感超越了所有的空虛,悄然滑入心田。 這時,面前的電話響了。 「瀨川檢察官先生,有一位佐佐木先生打來電話。」話務員轉達說。還沒來得及驚訝,耳邊已經傳來對方的聲音。 「瀨川檢察官先生在嗎?」這是早已熟悉的佐佐木信明的聲音。 「我就是。」 「啊……你剛好在,那太好了。我是佐佐木。你好。」 瀨川一時說不出話來。 「前一陣為栗川百合子的事麻煩你了……喂?聽得見嗎?」 「是的,我在聽。」 「你聽說了嗎?栗川撤訴了。她今天告訴我的,律師去東京辦手續了。這個女人真是事兒多。你工作那麼忙還老是打擾你,真是對不起。」佐佐木聲調中透出日常問候般的笑意。「這個女人真奇怪。你也知道吧?真是個怪娘們。女人不管大小,一旦有事生了氣就什麼都不顧了。要麼記憶混亂,要麼故意歪曲事實或裝糊塗,特別惡劣!確實像我說的絕對沒有侵佔財產的事實……」 「栗川已經跟你聯繫過了?」瀨川對著電話挖苦說。 佐佐木當然不會為之所動。「這個女人後悔了,所以來找我道歉。我這才知道的嘛!」佐佐木平靜地答道。 瀨川此刻真想說「是你做手腳讓栗川百合子撤訴的吧」,但卻忍住了。 「所以,即使栗川不來找我,只要她再不給你添麻煩我就放心了。那事即使受理了也不會辦成的,撤訴了倒好呢!」 瀨川頓時怒上心頭,佐佐木打電話是挖苦人的,其言外之意就是此案即便受理也肯定是檢察官敗訴。只為防止丟面子也應該撤訴。 不用說,從案件移交東京地檢廳後,佐佐木就看出了特搜部的意圖。他也正是從那時起,千方百計地叫栗川撤訴。成功後便以為自己逃到了安全島,便給瀨川打了這個電話。 「謝謝您特意打電話過來。」瀨川壓抑著滿腔怒火,竭盡全力應對冷嘲熱諷。 「哪裡,不問候一聲我真過意不去呢!」佐佐木笑了。 瀨川一時無言以對。 「這事兒先不說了,瀨川先生,另外聽說你相親了?」 「……」瀨川一時驚呆了。 「據說最終你回絕了。不過,我想給你一個忠告。啊……哦……我比你年長,所以斗膽忠告。如果你一開始就無意允諾,應該立刻回絕嘛!拐彎抹角地拖延那麼久,最後拒絕了人家,這算怎麼回事呢?難道不是給對方難堪嗎?我總覺得你在這裡暴露出檢察官的優越感。哦,不不,但願你不是這樣。哦,我實在是多管閒事。跟你才見過一兩面就不把自己當外人了。那好,再見了。」隨後的笑聲像被關在門外戛然而止。 瀨川感到像是一塊飛石正中門面。佐佐木竟然知道他與青地洋子相過親。一定是從洋子的父親青地久吉得到的消息。青地久吉是久島建築公司的高管人物,他與佐佐木信明的關係也會在這裡露出端倪。 在他們交談時,青地久吉跟佐佐木提到了這事。或者是佐佐木在談這次訴訟的時候提到了瀨川的名字,青地久吉順帶說起了自己女兒相親的事。 不管是哪種情況,佐佐木都把它當作攻擊瀨川個人的飛石。而且,這塊飛石確實給他帶來了重創。 毫無疑問,佐佐木是從洋子父親那裡得知相親的事,青地久吉滿腹牢騷地透露了此事。這一點,可以從媒人宗方執著地貫徹對方的意願,特別熱衷於這門親事看出來。 在此事上確實不能說瀨川完全沒有責任。他最初就說好一切都交給哥嫂安排,可他卻中途變卦。雖然他不願把此事與大賀冴子聯繫起來,但卻不能不承認,在把過於溫順的洋子與大賀冴子比較之後,就覺得洋子有所欠缺。總之,那件親事確實該儘早拒絕。他被宗方氏和哥嫂勸說得猶猶豫豫。從對方來看,就像是故意拖延親事。 但是顯而易見,佐佐木聽到此事立刻把它作為對瀨川報復的武器。他無中生有,責難瀨川玩弄單純女孩感情。儘管這很不正當,但瀨川確實有失誤之處,應該承擔幾分之一的責難。佐佐木的話語如同飛石正中瀨川的門面,也是因為他在此處有弱點。 佐佐木議員與青地位居要職的久島建築公司有權錢交易,瀨川早就瞭解,但他終於放鬆了警惕,是因為考慮到相親是件私事。而佐佐木恰恰反過來利用了瀨川的個人問題。比起公務方面,個人問題受到攻擊更多,令公務員十分困惑。這件事上瀨川確實有失慎重。 佐佐木為勝利而洋洋得意。他抑制不住想向瀨川表露勝利的喜悅。他打電話挖苦檢察官,順帶發洩一些諷刺性的責難。 瀨川至今還不瞭解久島建築公司的詳情。但是剛才佐佐木的話語對他有所觸動,他感到有必要瞭解一下這家公司的內涵。因為他想到,佐佐木議員與久島建築公司之間也許是一種超乎想像的表面聯繫。也就是說,佐佐木很有可能在這家公司裡充當參事或是顧問。 瀨川走出辦公室去庶務部查看《公司名冊》,在一本厚書中找到了久島建築公司條目,果然有青地久吉常務董事兼營業部長的職稱。但是,卻找不到佐佐木的名字。而令他驚愕不已的是,在其末尾寫有「顧問律師大賀庸平」的字樣。這本公司名冊是大賀律師死亡之前製作的,仍保持生前的記載。 原來大賀庸平是久島建築公司的顧問律師啊!瀨川感到四處仿佛張開著無形的蛛網,禁不住一陣驚恐。 這樣一來,倒讓他想起大賀冴子的奇妙態度。看到這本名冊之後,這個奇妙女子謎團一般若即若離的態度似乎得以破解了。 剛剛進入十月,瀨川就接到了去東京出公差的命令。時至今日,檢察廳已經進行了多次討論。特搜部與前橋地檢廳之間也多次開過碰頭會。 特搜部相川主任聽說栗山百合子要撤訴,真的是怒不可遏。他也許把這看成是佐佐木的挑戰。相川已經決心把佐佐木繩之以法了。這也是瀨川預料之中的事。 相川主任通過田山首席檢察官得知瀨川的「自我反省」,於是做出了一個決定。 一天,瀨川被叫去東京地檢廳,仔細聽取了縱火案的情況。他還講述了花田的情況,脫衣舞女朝風香、春日月子的行動,還說出了八幡濱的尾形巳之吉和他的親信——那個矮胖的寸頭男人。並且說明了他們與大阪增田幫的關係。當然,他還詳細地講述了住在廣島鞆町的山口重太郎、目前下落不明的愛媛縣高森署原刑警澤田甚之助的情況。而且也講述了這―切事態的根源——大島信用金庫理事被殺案的經過。 「好的,就照這些線索調查!」相川主任召集部下開會時說道。相川主任此時的表情與他在前橋地檢廳時一樣和善,但眼神已經沒有了笑意,當然也沒聽到他那豪爽的笑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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