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檢察官的遺憾 | 上頁 下頁
九七


  這時天邊開始發白。春日月子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清爽的晨風吹進房間,同時也聽到外面過路人的腳步聲。

  「謝謝,真是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真對不起。」瀨川站起身來。

  「到底還是沒合眼,天也亮了。」春日月子笑了。

  「給你添麻煩了。」

  「不,是我把你留下來才成了這個樣子。」

  「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好下次見面,一定要表達謝意。」

  「不客氣,請別費心……如果我的話能幫一點兒忙,我就很高興了……可我總覺得洩露了朋友的情況,對不住阿香。可這也沒辦法,是吧?」

  「找你談過話的事我決不告訴別人。謝謝你!」

  姐妹倆送他到門廳。

  來到外面,公寓已經有人起床,有的男子刷著牙就走出房門。瀨川被別人盯著看。下樓來到路面,前方工廠附近籠罩著白霧。

  瀨川沒想到春日月子是這樣一位女子。人的品性不能只根據職業概念來判斷。春日月子是個三流的脫衣舞女,在東京都外圍小酒館裡表演,偶爾組團到各地巡演。沒想到這樣的女子如此古道熱腸。見她以後才知,在那個世界裡生存的女子具有不同於凡人的人情味。

  春日月子自己打工送妹妹上大學。還笑著說她已經不考慮婚姻問題了,妹妹長大成人我就做我想做的事情。此時瀨川聽到後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是春日月子追來了。瀨川想是不是自己忘了東西。

  她氣喘吁吁地停下腳步。「剛才怎麼都想不出來那家公司的名字……我聽阿香說過增田幫幫主斂財的一家公司,剛才怎麼都想不起來,瀨川先生出門後才突然想起,所以跑來告訴你。」

  「那太感謝了……」

  「公司的名字叫久島建築公司。」

  「啊?久島建築公司?」瀨川表情驟變。

  瀨川回到下北澤家中。嫂子正在準備早點,哥哥還在被窩裡,母親也還沒有起床。

  「昨晚等你到很晚。」嫂子看著瀨川疲倦的面容說道。

  「碰到熟人聊到很晚,終於沒有趕上電車。因為那裡很偏僻,連出租車都沒有。」瀨川無可奈何地辯解道。

  「如果那樣還好。真讓人擔心……瞧你迷迷糊糊的眼睛,像打了一夜麻將。」

  「那倒好了。」

  「今早還要到那邊去呢,睡一會吧!」

  「不了,一睡恐怕就起不來了。這就吃早點,然後回去。」

  「那你稍等一下,我去叫醒你哥。」

  哥哥起來了,也沒問他在哪兒過的夜。

  「對了!」提前吃早餐時嫂子說道。「你不在家的時候,宗方先生來過電話。」

  「宗方先生?」瀨川心頭一驚。

  「良一還沒想好嗎?宗方先生問得很宛轉。」

  「如果是那件事,前天說過了,我想回絕。」

  「但這太可惜了。」嫂子遺憾地看著瀨川。

  「我和青地小姐的事就拒絕了吧!」

  今早剛聽春日月子說過的話促使瀨川斬釘截鐵地做出了回答,回答口氣很強烈,連哥哥都停下筷子看著弟弟。嫂子也有些驚訝。

  青地擔任高管要職的久島建設公司與佐佐木信明有權錢交易。上次相親見洋子時,他父親青地久吉說接著要與某位政治家談話,那或許就是佐佐木信明。

  花田曾經跟隨增田幫幫主去那家公司斂財。春日月子說她從朝風香那聽說那是佐佐木信明介紹的。佐佐木所屬的派閥首腦在建設業界實力雄厚,他們追求權力和利益相當惡毒,這在部分地區臭名昭著。佐佐木也因這層關係與業者拉上了關係。也許在久島建設公司負責交涉的就是青地常務。

  瀨川想這事不行。先前就沒心思,現在更堅定了拒絕的決心。

  「發生什麼事了嗎?」哥哥一邊喝醬湯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不,沒什麼事……」

  嫂子默不做聲地給哥哥添湯。

  瀨川徑直走進前橋地檢廳。途中電車電上班族擁擠不堪,他被擠得筋疲力盡,到熊穀車站才有了空座。他只靠著車窗打了一小會兒盹。

  瀨川去次席檢察官的辦公室,為上班遲到道歉後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櫻內事務官向他報告。「今早,成田屋的女老闆來過了。」

  瀨川眼前浮現出栗山百合子濃妝豔抹的臉:「她說什麼了?」

  「控告佐佐木議員霸佔財產。她氣勢洶洶地催問檢察廳是否受理該案。」

  「那麼厲害嗎?」

  「是啊,相當厲害。」櫻內事務官苦笑道。

  瀨川在想,對能是出什麼事了?雖然女人催問辦案並不稀奇,似聽說栗山西合子情緒激動,所以可能她與佐佐木議員之間發生了爭執。那就是說,她上次來過之後又與佐佐木見過面,而且激烈爭吵。這次爭吵肯定是佐佐木的男女問題。栗山百合子為此再次勃然大怒,大叫大嚷地到這兒來了。

  「那你怎麼說的?」瀨川問事務官。

  「我先勸解她說起訴已經受理,正在調查證人。於是成田屋女老闆說你們拖拖拉拉的可不行,佐佐木那傢伙老奸巨猾,拖延下去他就會毀滅證據。首先檢察官先生回東京不來上班,太不像話。瞧!夠曆害吧?」

  「都怪我遲到了!」瀨川苦笑著說。

  「佐佐木先生還在這邊嗎?」

  「好像是昨天吧,據說在赤城山的高爾夫球場,所以現在可能已經回館林了。」

  「那就還沒回東京。或許成田屋的女老闆是昨天見到佐佐木的。」

  「檢察官先生也這樣推斷嗎?」櫻內事務官好像是同樣看法。「可能見面之後又開始為爭風吃醋吵架了。老闆娘就是為這生氣的。」

  「那現在就把成田屋的女老闆叫來吧!」

  「是,明白了」櫻內事務官的神情像是在說,從現在的情形來看,還沒到向起訴人說明情況的時候。所以他推測,瀨川叫栗山百合子來,也許是在東京得到了新的材料。

  「因為女性往往感情用事啊!」瀨川打消了櫻內事務官的推測。「我見了她,暫時先讓她平靜下來。」

  下午三點多,栗山百合子一到,櫻內事務官就向瀨川報告,已經讓她在接待室等候。

  瀨川去了接待室。櫻內事務官似乎想一起來,但瀨川什麼也沒說。現在,他只想和栗山百合子單獨談話。

  栗山百合子仍然穿得花枝招展,坐在椅子上。

  「聽說您今早來過了。」瀨川笑著坐在對面。

  栗山百合子雖然微笑著,但面部僵硬。「因為檢察官先生還沒從東京回來,我就先把大致情況向櫻內先生說了。」栗山百合子一開始就目露凶光。

  「我聽說了。」

  「佐佐木是個壞傢伙。檢察官先生,早點兒把他扔進牢房。」

  「又發生什麼新情況了?」瀨川不緊不慢地反問道。

  「新的也好舊的也罷,先前寫的檢舉書還不夠嗎?那麼多還不行嗎?」

  「不是這樣。如果情況屬實,我想那些也就足夠了。」

  「如果情況屬實?」栗山百合子噘起塗得猩紅的嘴唇,「絕對是事實。是我控告別人,決不捏造謊言。」

  「這我明白。總之,法律重視的是判罪所依據的事實。眼下正在調查事實。請您再等一等。」

  「等?要等多久啊?」

  「期限定不下來,我們會儘快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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