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檢察官的遺憾 | 上頁 下頁
六三


  「檢察官先生什麼問題都要瞭解啊!」佐佐木信明欠身說道。

  佐佐木議員消失在門外不久,響起了汽車駛離的轟鳴。

  瀨川站在窗邊往下看,黑色的大型轎車轉瞬間消失在旁邊大樓後面。

  院門外的高坡上松樹枝繁葉茂。天空中烏雲滾滾而來。

  房門外傳來了上樓梯的腳步聲,去送佐佐木的櫻內事務官回來了。

  「不出所料啊!」櫻內站在來瀨川身旁。

  「是啊!」不出所料是指佐佐木的陳述與栗山百合子的控告完全對立。

  「真是個棘手的問題呀!」

  「是啊!」

  確實很棘手。這不是因其他借貸關係惡化導致詐騙而發展到控告,愛情問題是其根本。男女愛情並非一成不變,在變化過程中愛恨離合。栗山百合子控告的時刻也不是愛情的全部。

  比如說,即使妻子檢舉丈夫侵佔財產,法律也不會予以承認。因為財產為夫妻共同所有的觀念是以愛情為基礎的。

  佐佐木信明和栗山百合子雖然沒有完全同居,但也幾乎維持了三年的夫妻關係。不過,一方認為法律承認夫妻關係所以否定侵佔財產控告,而另一方卻以沒有正式認定為由,斷定為侵佔財產。

  栗山百合子說佐佐木盜用私章、擅自出售不動產。而佐佐木卻說是栗山百合子交給他印章的,而且她還說可以把不動產作為競選資金隨便處置。沒有第三人在場,這只是夫妻之間的約定,是私房話。

  但是,瀨川認為栗山百合子陳述的是事實。不只是瀨川,在旁邊做筆錄的櫻內也這樣認為。不,無論誰聽了都會認為栗山百合子申訴的是事實。

  但是,沒有任何證物可以證明。相信此事屬實僅靠局外人的良心,靠想像。而想像並不是證據。一定要這樣說的話,頂多是根據經驗法則得出的判斷。總之,這也是常識。

  瀨川考慮需要調查證人。比如,佐佐木的養母、栗山百合子的雇員、不動產的買家、受理登記的官員……但是,這些證人的證詞又能在多大程度上接近事實呢?

  瀨川認為佐佐木巧妙地掩飾了他在四國大島信用金庫的工作經歷。而對佐佐木來說,只有這一段是黑暗的過去。

  但在目前的情況下,他即使隱瞞了那段經歷也不會在法律上受到任何責難,因為這與此案沒有因果關係。有的只是瀨川心中留下的疑惑。

  櫻內事務官先從會館回到了檢察廳。

  瀨川去見會館的負責人並感謝協助,然後走出了大門。

  太陽西斜氣溫更高了。柏油路被烤得異常灼熱。因為這條街是政府機關街,所以行人較少,反而更讓人感到夏日的炎熱。在左側立有城堡遺址字碑的河堤上,穿著短袖襯衣的男人和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人正在松樹下乘涼。

  瀨川仍然沒把佐佐木信明的面孔從眼前放走。他已經當選了二屆議員,所以相應的自信營造出了很強的威嚴。這個男人與四國信用金庫職員的形象很不一致。儘管其間隔了將近十五年的歲月,但卻判若兩人。

  佐佐木說他上G大學時中途退學了,瀨川當時忘了問他是在幾年級時退學的,本來畢業名冊上就沒有他的名字。他是在老家岡山縣足守町上的小學,初中在崗山市,高中是在朝鮮的京城。

  京城的高中?瀨川感到疑惑,是與他在G大學中途退學糾纏在一起的疑惑。

  戰爭結束之後,朝鮮就成為外國了。當時的高中肯定已被取消,畢業名冊也肯定不在了。也就是說,佐佐木高中畢業的證據就不存在了。說不定佐佐木只有舊制初中的學歷。瀨川突然想到了這一點。

  如果是這樣的話,佐佐木就懷有一種虛榮心。雖說是眾議院議員,但也並非都是最高學府出身。其中不乏只有小學學歷而活躍在政壇上的人物,

  但是從佐佐木的言行來看,其中可能有一定程度的故弄玄虛,當然,這與他隱瞞曾在四國大島信用金庫工作的經歷意味不同。四國的經歷對佐佐木來說,是最見不得人的部分。

  瀨川在陽光中走回了檢察廳,一進門立刻觸到了涼爽的空氣。瀨川回到自己的房間,首先去次席檢察官那裡彙報。山本次席檢察官說,如果只有這些情況,由他向首席檢察官彙報就可以了。

  「好像很棘手呀!」次席檢察官歪著頭說道,「如果不能從證人那裡得到相當確切的證詞,恐怕不會有什麼結果。」

  這和瀨川的想法一致。

  「你先把證人選好吧!」

  瀨川從次席檢察官辦公室退出,來到了後窗邊。利根川波光粼粼,落日姃輝灑在桑田上,空中的浮雲也被染紅。

  瀨川和母親住在一起已經三周了。

  做家政的臨時工仍然來幫忙,所以母親有點兒閑得無聊。她也就是重新縫一縫瀨川的和服,再做做晚餐。此外,差不多每三天就向東京的大兒子家打一次電話,問問那邊的情況。雖然沒什麼事情,但是離開那邊還是覺得空落落的。借著詢問孫子情況的機會,他跟哥哥或兒媳說說話。

  他們似乎瞞著瀨川,在電話中還在商量那樁親事。母親看到兒子轉向桌子沉著臉,也就找不到機會提起那事。

  瀨川有時也想,大賀冴子不知道怎麼樣了。他想像著暑假結束之後冴子站在荻窪高中講臺上的樣子。來上高中夜校的學生大都是在白天工作的少男少女,所以肯定與白天上課的氛圍不同。

  雇主一般都不太願意讓雇員上夜校,特別是最近人手不足。中小企業的工作時間無論如何都得延長。雖然他們嘴上說表示理解,但實際上卻做不到給雇員們鬆綁,向他們提供上課的方便條件。

  夜校上課的學生很疲勞,上課時也會打盹兒。而且沒有預習和複習的時間,因此他們的學習成績就落後于全日制的學生。不過,其中肯定也有勤奮好學的學生。不過,他們畢竟不同于全日制學生,剛當教師的冴子可能會感到困惑。

  瀨川想告訴冴子,他已經知道S是誰了。他覺得有義務向她彙報。

  同時他也感覺到,如果那樣做就會失去冴子的信任。因為她想儘量隱瞞這件事情。所以,儘管瀨川是通過自主調查瞭解到的她無法干涉,但是由於父親的遺願她卻不願吐露此事。所以,如果特意告訴她已經判明S氏是誰,反倒會給她添麻煩,純屬多此一舉。

  但是瀨川既然知道了S是誰,他就還想具體地瞭解大賀前檢察官調查山岸正雄時出現的疑問。他想大賀肯定記下了那些細節。

  如果想請冴子幫忙,就還是得告訴她已經查明了S是誰。特別是佐佐木由於這次的問題受到控告。即使從一般意義上說,佐佐木的生活也不能算品德高尚。從這一點來看,冴子就沒有理由維護佐佐木的形象了。

  瀨川想向冴子寫一封信。但是,用什麼樣的措詞寫呢?雖然考慮了兩三種寫法,但是提起筆來,還是覺得那些文字露骨地表現出瀨川的職業意識。

  還是得直接見面委託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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