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壞人們 | 上頁 下頁 | |
六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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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肯定。不過,我現在已經窮得叮噹響了,既要給妻子贍養費,還有好些別的開銷。你能在四五天之內把錢給我嗎?我問過下見沢,他說離婚不過是履行法定手續,一個禮拜之內就能搞定。但是,沒有錢,一切都白搭。求你了!」 戶穀望著藤島千瀨的側臉,臉上厚厚的贅肉讓她的鼻子顯得更加扁塌,仿佛正在嘲笑他。 「我。」戶穀鍥而不捨道,「我為了你已經作出不少犧牲了。」 藤島千瀨的目光緩緩地轉向戶穀,銳利地盯住了戶穀的臉。戶穀不甘示弱地迎接上她的視線,有那麼幾秒鐘,兩個人誰也沒開口,就那麼僵持著。終於,藤島千瀨敗下陣來,首先移開了視線。 「好,我答應你!」 「真的?你真的願意幫我?」 「嗯,等我從溫泉回來再說吧。」 戶穀離開藤島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一整天的奔波,總算是有所收穫,不僅在下見沢那裡搞定了那筆借款,藤島千瀨也答應了給他兩千萬一事。得到藤島千獺的承諾,讓戶穀心裡頓時輕鬆了不少,戶穀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要是沒有她丈夫的那件事,兩千萬這麼大的數額,哪會這麼容易到手?只要抓住藤島千瀨的這個致命傷,她就只能乖乖地服從戶穀。 戶谷從來不相信女人的愛情,不相信女人會對男人真心忘我地付出。特別是藤島千瀨這樣視財如命的女人,絕不可能讓愛情超越金錢。不,跟藤島千瀨之間還談不上愛情,不過是滿足肉體欲望罷了。 戶穀若有所思地開著車在黑夜裡疾馳。他忽然覺得就這樣直接回家好像少了點什麼,不如去那個地方看看,他一直很在意今天看見的那件和服。要是以前,他會因為警戒心,強壓著想去確認的心情,可現在,他覺得如果不親眼確認一下,就會像魚刺卡在喉嚨裡般坐立難安。 下定決心後,戶穀在中途改變了行駛方向。看看表,已經過了十一點,他跟藤島千瀨在房間裡折騰了兩個多小時,和藤島千瀨豐滿的身體糾纏過後,從窗戶裡吹進來的田間涼風讓他感到甚是愜意。 甲州街道上人煙稀少,只剩下黑乎乎的田地。來往的車輛還有很多,每一輛車的速度都很快,戶穀再次改變方向,駛進一條狹窄的小道。這裡幾乎沒有車輛過往,車窗和道路兩旁的黑色樹梢劃擦而過,車燈照向了雜草叢生的小路深處。快到了,戶穀慢慢降低車速,緩緩開到山坡上。路越來越窄,只有零星的燈火偶爾從樹縫間閃露出來,周圍一個人影都沒有。戶谷把車停下來,熄滅車燈。 有很長一段時間,戶穀都一直靜靜地坐在車裡。他透過玻璃察看著周圍,並未發現人,但保險起見,戶谷又在車裡等了十多分鐘。他仰望天空,只能從樹梢間看到點點星光。終於戶谷平靜地打開車門,頓時,寒氣十足的夜風劃過臉頰,戶穀像突然置身冰天雪地,他深呼一口氣,不禁哆嗦起來。他從汽車工具箱裡拿出手電筒,放在了口袋裡,眼睛逐漸適應了夜的黑,他沿著一條小徑走著,記憶中的樹林就在這附近。拐過一個彎後,戶谷走進了林子深處。 除了膝蓋劃過灌木叢的沙沙聲,周圍靜悄悄的,澉白的小路隱藏在茂盛的草叢裡,漸漸看不見了,戶穀非常小心,一直沒開手電筒,他記得,這個小樹林的一側是黑漆漆的灌木叢,沿著這些灌木叢走過去,下邊應該有一個斜坡。就是這裡,戶穀停下腳步,在原地待了足足五分鐘觀察四周,確認安全後,戶穀用腳慢慢試探著走了過去。 要是有誰故意躲在這裡,這動靜肯定會被聽到。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就算是再有耐心的刑警,估計也早就放棄了吧?說到底,不過是自己胡思亂想罷了,事實上,這裡壓根就沒人,不過,從最壞的角度考慮事情總不會出錯。 戶穀在黑暗中辨別著大致方位,儘管他感覺就在這附近,他也沒有立刻把手電筒打開,哪怕是灌木叢裡的蚊子跑到臉上,他也只是不出聲響地把它驅開。過了好幾分鐘,戶穀確信沒有人在,終於打開了手電筒,灌木叢中浮出了一個圓形的白色光輪,樹木的影子隨之向後移動著。他的直覺沒錯,確實就是這個地方,他還記得這裡樹枝的形狀。一往下看,戶穀的呼吸瞬時變得艱難起來——什麼都沒有!本該從灌木叢中伸出來的白色襪子完全不見蹤影。 那天,寺島豐的屍體確實滾入了這個拱形的樹叢裡啊! 戶穀瞪大眼睛,愣住了,手電筒的光線顫動一下,樹木的影子也隨之大大地顫動一下,他的手在抖!屍體竟然不見了!他將電筒光照進更深的灌木叢,還是一無所獲,只是把一片片雜亂的草葉看得更清楚而已。 屍體被移動了!是誰?為什麼?是怎麼移動的屍體?戶穀害怕被人看見手電筒的光,小心翼翼地照過去,他必須尋找屍體移動的痕跡,要不怎麼能甘心?戶穀極其小心地走下斜坡,雜亂無章的乾枯樹枝刺破他的褲腿,時不時還會鉤住他的外衣,像被某人猛地抓住,他花了好些時間摸索著下了斜坡,下邊遍佈著雜草和灌木叢。打開手電筒,戶穀把光束照向那個拱形的空隙,這裡並沒有飄蕩著屍體的腐臭,樹葉和雜草密密麻麻地交錯重疊著,光只能照在表面。肯定不會錯,屍體就是滾落到了這裡,他絕不會眼花,現在那個空隙裡的雜草也明顯有被壓過的痕跡。 戶穀環顧四周搜尋著雜草被折斷的痕跡,然而,也許因為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草已經重新長了起來,所以,無論是人的腳印還是移動物體的拖痕,什麼都沒有留下。 莫非屍體自己會走路? 莫非……一個念頭在戶穀腦子裡一閃而過,不,不可能。他當時那麼用力地掐她,她還怎麼可能緩過氣來,要是真的沒被掐死,寺島豐肯定會披頭散髮,徑直找戶穀興師問罪。心胸那麼狹隘的女人,怎麼可能放過戶谷這個殺人犯? 周圍依然鴉雀無聲,唯一能聽到的聲響,就是自己每次走動時和灌木叢的摩擦聲。戶谷慢慢地向前挪動著,小樹枝踩在腳底下紮得他腳生疼。 突然,手電筒的光照到了一個地方有些奇特,那裡沒有長草,紅色的土裸露在外邊,而且比周圍高一些,一眼就能看出,那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為堆砌的。肯定是有人把地面挖開,然後又把土覆蓋上去,被挖出來的枯草散在四周。戶穀目不轉睛地盯著隆起的那堆土,土色還很新,而且距離拋屍地方連十米都不到。 戶穀把手電筒往相反的方向照過去,逃命似的往回跑。他跑得幾乎喘不上氣來,額頭也被樹枝擦破,流出了鮮血,他本能地支配著雙腿在樹枝和草叢間努力地奔逃,不知道被絆倒多少次,連臉頰和手都被荊棘劃傷了。戶穀雙手緊緊地拽著草,爬上斜坡,喘息越來越急。戶谷連滾帶爬逃回車上,久久不能平靜下來。他感覺喉嚨很幹,粗重的喘息像風聲一樣在耳邊迴響。 戶穀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開車沿原路返回的。車前燈照著遍佈野草和小石塊的小路上,他不顧一切地踩下油門,到底是誰把寺島豐的屍體埋在了那裡?戶穀這才意識到,有第三者介入了自己的犯罪。 他開著車在甲州街道上行駛,後邊趕上的車不知向他鳴了多少次喇叭。戶谷的車在路上左搖右晃,後邊的司機以為他在打瞌睡。而事實上,戶穀全神貫注地緊緊握著方向盤,可不知怎麼,就是使不上勁。 那是一具被掐死的屍體,誰看見都能立刻判斷出來。那女人白晳的脖頸上清楚地現著青紫的指印,就像痣一樣明顯。為什麼發現者不但沒有報案,反而將屍體埋了起來?怎麼會變成這樣?那裡的土確實很新,鼓起的土堆也恰好能埋下一個人,寺島豐的屍體正在那個土堆下慢慢腐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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