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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精神補償?」戶穀喃喃道,「就算是法庭裁決了要給,執行起來也很困難吧。在外國,要是不給錢會受罰,在日本還不至於,所以就算是按月給錢,也有不給的情況。我當然會給,既然確定了要給,能少給一點嗎?」

  下見沢冷冷地看著他道:「你該不會把這個當成可以討價還價的月租了吧?」

  「我好歹是個男人,不會斤斤計較,要付肯定是一次性付清,啊,等一下。」戶穀意識到了什麼,趕緊糾正道,「要說一次性付清,這賬可不能這樣算啊。這筆錢要是拿去銀行存定期,一年也有六十萬日元的利息,平均每個月五萬日元,剛好可以作為離婚的撫養費,而且本錢也不會動。怎麼樣,想想辦法讓我只付一半行嗎?」

  下見沢默默地掐滅煙頭,煙灰掉在他的膝蓋上,他仔細地把煙灰拂去。這傢伙似乎對這套禮服相當在意,而戶穀對這身禮服卻完全沒有好感,因為下見沢剛穿著它參加完橫武辰子的葬禮,這足以讓他感覺不爽。

  「還真是難辦哪。」下見沢終於開口了,「你是個男人,做過不少對不起你妻子的事情,讓你一次性出點贍養費也不過分,而且,你要是肯給自己妻子一千萬日元,槙村對你的信賴也會增加,我就不細說了,反正對你是雙贏」。

  下見沢的話也有道理。確實,如果戶谷給自己妻子一千萬日元的贍養費,槙村隆子會認為他很有誠意,對他的信任倍增。

  只是,戶谷完全沒有拿出一千萬日元的能力,他根本沒有這麼多錢。儘管這筆錢他打算從藤島千瀨那裡要來,但從她那裡最多也就只能拿到一千萬日元,要是全部都作為贍養費給妻子,那就太可惜了,而且,他還要準備給槙村隆子的聘金。

  戶谷想直接跟妻子商量,儘管這會招致下見沢的異議,但這個人不可靠,為了自己的利益,豁出去了。

  戶穀站起身來。

  4

  現在,戶穀迫切需要得到一千萬日元。他打算給離婚的妻子三四百萬,剩下的六七百萬留著和槙村隆子結婚用,雖說槙村已經通過下見沢表達了同意結婚的想法,但如果她知道了戶穀的真實經濟狀況,肯定會馬上反悔。槙村作為一個成功的女商人,根本不可能毫無心機。

  得早點拿到一千萬啊!

  戶谷想儘早和妻子做個了斷。至於因此需要支付的贍養費,總會有辦法解決,實在不行的話可以延遲支付,或把醫院每個月的進賬拿出一部分給她。

  如果找人借一千萬日元,這個人非藤島千瀨莫屬。她對丈夫厭惡至極,滿心期待和戶穀結婚,正盼著丈夫早點死去呢。

  既然這樣,那就照她說的,除掉她的丈夫,這樣就能自如地從她手裡拿錢。一千萬算什麼?兩千萬、三千萬都能到手,要得到她的一半財產也不是不可能,不過,那之後,藤島肯定要對戶穀逼婚,到時再堅決拒絕她就行。

  不過,能甩得掉嗎?應該沒問題,她的情況不同于橫武辰子。橫武辰子是被小叔子算計得人財兩空,走投無路才孤注一擲,拼命抓著戶穀不放,而藤島千瀨卻擁有著巨額的財產,在殺死丈夫後,藤島千瀨肯定會更加猛烈地向戶穀逼婚,但如果戶穀斷然拒絕,她應該也不會窮追猛打。戶穀是受她的唆使才幫助她殺死自己的丈夫,戶谷可以牢牢攥住這個把柄,這樣她也不會把自己逼得太緊。如果戶穀態度強硬,藤島千瀨應該會打消結婚的念頭,藤島千瀨和橫武辰子不一樣,她對自己的財產看得很緊,當然,也正因為她把財產看得很緊,所以才不會做出沒有分寸的事情。

  如是計劃,不管是要想從藤島千瀨那兒拿到錢,還是讓藤島千瀨打消和他結婚的念頭,都有必要協助她殺死丈夫,那麼,該怎麼做?橫武辰子的案例值得借鑒,不過太麻煩。安全但費事的手段不能考慮,而且用同一手法殺人難免招致懷疑。

  再說,這一次也不能指望寺島豐的幫助。在橫武辰子的事情上,寺島豐的嫉妒幫了大忙,但這次不行,不管戶穀怎麼請求,寺島豐都會拒絕,而且,如果將藤島千瀨的丈夫也送到自己的醫院,用同樣的方法殺死他,僅憑戶穀一人很難瞞過醫生和護士們。橫武辰子之事能進展得如此順利,全靠寺島豐的護士長身份和她的老謀深算才得以掩人耳目。

  戶穀陷在椅子裡,雙手交叉,閉目養神。此時,傳來敲門的聲音,進來的是一名護士,她將信件放在桌上就走了。

  戶谷隨意翻看著信件。都是些不重要的東西,如商店的物品單、銀行的宣傳冊、藥品公司的目錄、醫學雜誌等等。戶穀走馬觀花地翻看著,忽然,一張明信片掉了出來,引起了他的注意。明信片正面用毛筆寫著「戶谷信一先生」幾個大字,背面的文字加上了黑框,大意是感謝戶穀參加了橫武辰子的葬禮並送了弔唁金,落款是「喪主橫武二郎」。

  戶穀緊緊盯著這張明信片,無法移開視線。「橫武辰子」這四個字此刻看起來沉靜莊重。現在,曾經為戶穀發狂的橫武辰子也安息了,雖說只是一張小小的明信片,卻實實在在地讓戶穀感受到了橫武辰子的死。透過這張薄薄的紙片,戶穀眼前浮現出彼此靈肉相交的幕幕往事,而今斯人已去,只剩下這張冰冷的紙片了。

  這張明信片引發的感想還有,「喪主橫武二郎」不簡單。哥哥死後,他對嫂子處處刁難,並對店鋪進行資產重組,通過合法的手段將哥嫂辛苦經營掙下的家業悉數據為己有,這種行為才是完全意義上的犯罪。

  戶谷對這個小叔子既義憤填腐,又不無羡慕。他一把撕掉明信片,側過頭點了支煙。

  好了,繼續思考完全犯罪的手法吧。到底怎樣用最安全、最實在的方法殺死藤島千瀨的丈夫?所謂完全犯罪就是讓警察找不到任何犯案跡象的犯罪。也就是說,要實現完全犯罪,首先得確保警方不會動用搜查權。比如,在病死、自殺、意外死亡的場合,因為沒有他殺的跡象在裡面,所以,只有在這三種情況下巧妙地殺人,才可以稱得上完全犯罪。

  不管怎樣精心構思,只要警方動用了搜查權,犯案者都會插翅難飛。就算犯案者僥倖逃脫了追捕,也會如驚弓之鳥,寢食難安。這樣的犯罪就不能稱為完全犯罪。

  戶穀正沉思著,粕穀事務長進來了,

  「請問您現在有空嗎?」粕穀事務長留著小鬍子,抱著賬本。他看見院長懶洋洋地銷在椅子裡,桌上空蕩蕩的,就知道他現在有空。

  「嗯。」戶谷簡短地應了一聲。

  粕谷事務長覺得戶谷在院長辦公室裡總是無所事事,殊不知,此時戶穀正忙碌地謀劃著如何殺人。

  「這個是上個月的帳目。」粕穀事務長打開賬本。

  戶穀這才意識到,又過去了一個月,因為事務長總是在月初上報會計結算。

  上個月也是虧損。粕穀指著赤字的數字,有氣無力地開始解說。看起來,醫院一點也沒有經營好轉的跡象。戶穀覺得有必要採取有效措施解除醫院困境,但每次只是想想,一想到要落實又覺得很麻煩。不過,如果持續虧損下去,醫院遲早要倒閉。

  「我知道了。」戶穀把視線從數字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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