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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回到醫院,戶穀仍在冥思苦想,怎樣才能向槙村隆子證明自己的資產雄厚?自己的手頭沒有存款,醫院每月總是虧損,如果不妥善處理,肯定會露出馬腳。槙村是個謹慎的人,一定會想盡辦法調查清楚,她和自己以前交往過的女人不一樣。左思右想,戶穀意識到,要使槙村隆子答應結婚,除非把藤島千瀨的財產變成自己的。

  然而,這件事情並不那麼好辦。藤島千瀨愛財如命,而且這次需要的數額巨大,相較之下,自己以前從她那裡得到的錢完全不值一提。戶穀苦惱地抱著頭,想到沒有錢便不能與槙村隆子結婚,戶穀便對她更著迷了,想要和她結婚的欲望也越發旺盛。

  這時候,戶穀突然想起一件事,前不久,藤島千瀨曾暗示自己想合謀殺死她的丈夫,雖然沒有明說,但那句「你是醫生,總會有辦法吧」,卻透著一股認真勁。藤島千瀨再怎麼冷落自己的丈夫,他仍是一家之主,對藤島而言,只要丈夫活著,她就不能隨心所欲地支配財產。如果聽從暗示,把她丈夫殺死會怎樣?

  對,沒錯,到時,他就能得到藤島千懶三分之一的財產,不,甚至還有可能分到一半,戶穀迫切地想得到錢,雖然藤島千瀨的丈夫一死,她肯定要逼自己和她結婚,但到時總會有辦法。他可不想和比自己年紀大那麼多的藤島千瀨同居或結婚,先搞到錢才是當務之急。

  等等——先把藤島千瀨的財產據為己有,然後就把藤島千瀨一腳踢開和槙村隆子結婚。好主意!

  那麼,橫武辰子怎麼辦呢?丈夫死後,她在家裡越來越沒地位。聽她的口氣,她的小叔子可不好惹,正準備從她手裡奪走店面,橫武辰子雖然沒有明說,但從她的話裡可以聽出這層意思,就算沒到那種地步,無法自由用錢已是不爭的事實。

  戶穀對這樣的橫武辰子完全失去了興趣。她丈夫活著時,戶谷尚可以在偷情的刺激中享受到樂趣。丈夫一死,她不過是個平凡的女人,而且可能會一味依賴著戶谷,成為他的一個麻煩。

  一大清早,橫武辰子就給戶穀打來電話。

  「醫生,我想馬上見到您。」她的聲音透著疲憊。

  「怎麼這麼早打電話?」戶穀有些不耐煩,他剛到醫院,正準備開始工作,就接到橫武辰子的電話,自然有些生氣。

  「對不起。」橫武辰子沮喪地說,「我現在在警察局。」

  「警察局?」戶穀大吃一驚,「發生什麼事了?」他用手捂住話筒,環顧了一下四周。

  「我丈夫的屍檢結果出來了,警察局的人說有毒藥反應。」

  「……」

  「喂喂,在聽嗎?」

  「我在聽。」

  「警察懷疑是我下毒,昨天審了我一個晚上,他們窮追不捨,問了我很多問題,還好我沒有露出破綻,我想早點告訴您這件事,所以才打電話過來。」

  戶穀頓時呆住了。為什麼會查出毒藥反應呢?給他吃的明明是感冒藥,不可能啊!

  戶穀甚至想:會不會是橫武辰子的計策?但聽她說話的口氣,不像是在撒謊。

  這樣放任不管不行,即使戶穀現在掛掉電話,之後她還會不斷打過來,為了避免麻煩,他應承道:「好的,我馬上過去。」

  兩人約好在常去的那家咖啡館見面。

  戶谷匆匆忙忙把車開出車庫。一路上,他心緒不寧,不停地詛咒著解剖屍體的法醫。一定是法醫哪裡弄錯了,警察拿到屍檢報告,立刻傳訊了橫武辰子,但今早又把她釋放了,說明警方目前對中毒一事也尚無定論。但被審訊了一個晚上,想必事態已很嚴重。雖然橫武辰子在電話裡邀功似的聲稱自己沒有露出破綻,但是難保警察之後不會再傳訊她,戶穀感到很不安。

  橫武辰子坐在咖啡廳的角落裡,她臉色蒼白,頭髮淩亂,看來是剛從警察局出來。

  「怎麼回事?」他馬上問道。

  橫武辰子抬頭看著戶穀,眼睛裡佈滿血絲,才一個晚上,她的下巴就消瘦了許多。

  「屍體檢查結果出來了,警察要我協助調查,把我帶去錄口供,昨天整個晚上都待在警察局裡。」她垂頭喪氣地說。

  「檢查結果怎麼樣?」為了平靜情緒,戶谷點了支煙。

  「說是檢測到肝臟組織有部分壞死,我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啊?」戶穀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然而,這是從專業的法醫口裡清清楚楚地說出來的,應該不會有錯。

  「警察懷疑是我每天給丈夫服下少量砒霜。昨晚,他們就這個問題輪流審問我。」

  橫武辰子的臉乾燥枯黃,從窗外射進來的陽光把她皮膚的粗糙暴露無遺。

  「醫生!」她突然叫道,「您給我的藥不會真是砒霜吧?」她睜大了因睡眠不足而顯得渾濁的眼睛。

  「荒唐!」戶穀不滿地反駁,「怎麼可能呢!」

  「可警察是這麼說的,肝臟出現的症狀是因為每天服用了少量的砒霜。」

  「你該不會……」戶穀努力克制住自己想發火的心情,「把我供出來了吧?」

  「醫生,您放心吧,我沒有說出來,我跟他們說我完全不知道毒藥這回事,但是他們不肯善罷甘休,一直問個不停,我差點都受不了了。」她說著說著,淚流滿面。

  戶穀醒來後,仰面躺在床上抽著煙。煙灰從臉頰一直滑落到耳根。橫武辰子丈夫的屍檢結果有問題,他最初認為是法醫先入為主而導致的誤判,但轉念一想,對方畢竟是醫生,不可能信口開河,死者的肝臟一定存在異常。

  如果警察對橫武辰子的審訊變本加厲,說不定她會把一切都招出來。一想到這些,戶穀就感到不寒而慄。雖說自己並沒有給橫武辰子「毒藥」,但事情並不是這麼簡單。

  戶穀極度害怕從橫武辰子的嘴裡蹦出自己的名字。兩個人偷會時一直小心翼翼,儘量不讓別人發現。橫武辰子當時是有夫之婦,她當然會非常小心謹慎,戶穀當然也不會把他們的關係說出去,下見沢雖然是介紹人,但對他們交往的具體情況也應該知道得不多。

  寺島豐接到過幾次橫武辰子打來的電話,她一定察覺出了什麼,不過應該沒有確鑿的證據。

  至今,兩人的關係一直掩飾得很巧妙。但萬一橫武辰子把自己供出來,那就完蛋了。昨天早上橫武辰子哭訴警察審訊她如何兇惡,還邀功沒有把自己供出來,但如果警察再次盤問她,說不定她就會屈服了。

  戶穀怒火中燒,他氣橫武辰子的小叔子,氣警察,氣解剖屍體的法醫。

  等等——戶穀扔掉煙頭,腦海裡浮現出一個人:會不會是她幹的?

  戶穀從床上跳起來,準備動身去醫院。

  院長辦公室收拾得很乾淨,他今天比平時早到了一個小時。醫院裡已經有來掛號的患者了。

  戶穀決定把藥劑科的米田叫到辦公室,但如果他親自到藥劑科去找她,其他護士一定會胡亂猜測兩人的關係。

  一聲輕輕的敲門聲後,米田走進了院長辦公室。

  米田剛剛二十出頭,個子不高,臉盤卻很大。她紅著臉問戶穀:「您找我嗎?」

  「嗯,你過來一下。」戶穀把她叫到辦公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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