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壞人們 | 上頁 下頁 | |
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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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島雖然比戶穀大十五歲,但身體還是顯得很年輕的,她體態豐腴,胳膊和腿部的肌膚很光滑,猶如抹了肥皂一般,滑溜溜的,只是臉上有些細小的皺紋。 戶穀注意到這些是在與她一起泡澡的時候。她圓潤的肩膀看上去像是三十歲的女人,戶谷欣賞著坐在自己對面擦洗身體的藤島,從背到腰,再從腰到臀部,她的身體曲線優美而富有彈性,皮膚很白,有時候戶穀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自己正在欣賞一隻白色的海豚。 但是,藤島也只能算是風韻猶存的中年婦女。被藤島抱著的時候,戶穀有時會感覺自己像是被姨媽或奶媽抱著一樣。每當他厭倦了和藤島之間習慣性的、糜爛的關係時,就需要到真正年輕的女人身邊去,就像普通家庭裡丈夫對妻子厭倦時那樣。 然而,一旦知道戶谷和別的女人交往,藤島就會變得很瘋狂,她會帶著虐待和寵愛參半的心情,用自己白色海豚一樣的身體向戶穀發起猛烈進攻。 「你,把你的身體給我看一下。」 「你要幹什麼?」 「你今晚上是見了別的女人之後才到我這兒來的吧?讓我給你檢查檢查。」 「別胡說八道,我哪兒也沒去,直接來的這裡。」 「你到現在還在騙我!你還在跟那個女人來往,不要再糊弄我了,你拿出證據啊!沒有吧?好,那我給你看看證據!」 「喂,快住手,別跟個傻瓜似的!」 戶谷只能屈從於藤島的任性,而這正是她想要的。 等到斷定戶穀是無辜的時候,她又會立刻堆出滿臉的笑容,向他撒嬌:「對不起啊,我居然這樣懷疑你。」 然後,再過兩三天,她必定會拿一些西服的布料來給他看,「這可是人家精心挑選的,快看看,怎麼樣啊?」 這是她一貫的道歉方式,那些布料都是從精品店裡寄過來的進口貨。 這時候,若是戶穀說不要西服現金更好之類的話,藤島便又會情緒大變:「你一點都不明白人家的誠意,女人只有為自己喜歡的人買東西才會快樂,而你呢,馬上就想到錢,你又想甩掉我,把錢花到別的女人身上是吧?」 這樣痛苦的經歷對戶穀來說已是家常便飯。要麼做西裝,要麼做工裝,他都只能老老實實接受,不過,這畢竟也沒有什麼損失。 「你就是想離開我,你能離開得了嗎,我這輩子都不會跟你分開的……」大戶穀十五歲的藤島這時像小姑娘似的緊緊摟住他,博取憐憫。 「為了你,我就算把所有財產都丟到垃圾箱裡也不會介意,我真是這麼想的。」 這時候的藤島千瀨會溫柔地眯起眼睛,輕輕吸口氣,慢慢地將自己溫熱的氣息傳到戶穀的耳垂上。 但是,這只是藤島千瀨在出神的狀態下隨口說出的話而已,現實中,她絕不會做這種賠本買賣,這也正是藤島千瀨作為一個吝嗇店主的本質體現。 為了能讓戶谷自由出入自家房門,藤島編了個藉口,把丈夫趕到了銀座店裡的二樓去住。傭人們也已經把戶穀當成了家裡的男主人,每次他來時都打招呼說:「您回來了!」而不是說:「歡迎您來!」戶穀和藤島的關係已經持續了三年多,這期間,戶穀無數次地問過藤島:「我們之間的事,你丈夫知道嗎?」 藤島總是不耐煩地回答:「可能知道吧,不過沒關係的。要是他來找我的麻煩,和他離婚就是了,大不了給他一間橫濱的分店。」 藤島的回答讓戶谷倍感安心,這個強悍的女人,連把丈夫趕到店裡住這種事都做得出來,戶穀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戶穀最近又從藤島那裡搞到一大筆錢,是以給妻子贍養費為名目拿到的。 「我們這樣一直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想和你結婚,所以我要和妻子正式離婚,但必須給她一筆贍養費。你也知道,醫院那邊財政很困難,暫時拿不出這筆錢。雖然很對不起你,但你可不可以先幫我把這筆錢湊齊?」 藤島輕而易舉就上當了,無論如何,和戶谷永遠在一起是她的最大希望,聽戶穀這樣說,她眼裡立刻綻放出驚喜的光彩,馬上就給了戶谷三百萬。 「你真的會和我結婚嗎?」她貼近戶穀問道,「如果你真的和我結婚,我馬上就離婚。只給三百萬,你妻子會同意離婚嗎?」 「你不用擔心啦,我們都已經分居很久了。謝謝你!我會在十天之內把這件事解決的。」 然而,十天過去了,二十天過去了,戶穀仍然沒有給藤島帶來已和妻子離婚的好消息。 藤島前來責問他,他便說:「那三百萬本來是想給我妻子的。可後來醫院有急用,我就花了一半在醫院上。是啊,我也知道這樣做對不起你,可身為院長,我不能置之不理。那筆錢只剩一半也不好拿給妻子,碰巧事務長又來催要藥費,沒辦法,只好用剩下的錢先抵上了……」 這種時候,戶穀的神情就像一個成天不務正業的兒子在母親面前羞愧地承認錯誤一樣。 「沒關係的,我那妻子,即使不給她瞻養費,我也離得掉。」戶穀又強調說。 精明的藤島從來沒有一次性給過戶穀很大一筆錢,但是,戶穀還是從她那裡前前後後搜刮走了近千萬元。戶穀有時會想,如果藤島千瀨的丈夫死了,那麼她所經營的店鋪和那些財產都會歸她所有,如果跟她結婚,那些財產會不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但現在他幾乎已經放棄了,因為他慢慢發現,藤島千瀨並沒有那麼好哄,給他的充其量只是些零花錢,她沒有那種將自己的財產統統交給別人的度量。 3 戶穀開車去見下見沢作雄。 下見沢作雄的事務所地處市中心,但卻是個偏離中心街道的不繁華區域,附近是些舊倉庫和破敗的出租房,他只有穿過房屋間的窄巷才能進去,車也只能停在滿是灰塵的大街上。 這是家有些年代的二層小樓,雖然牌子上寫著「下見沢政治經濟研究所」,但即使把它寫成「裁縫店」也不足為奇,貌似還更合適些,下見沢正好在家,八張大的榻榻米上放著一張很舊的大桌子,擺著一把專為客人準備的搖搖晃晃的椅子,看上去快坍塌的牆壁上滿是裂縫,一個更適合陳列在古董店裡的書架靠牆而放,裝模作樣地放著幾本法律書。 榻榻米已經被椅腳磨得粗糙不平。戶穀一走上去,腳底就粘上了些黏糊糊的東西。 「你好。」戶穀一進房間,便自覺坐在了那張為客人準備的椅子上。椅子破破爛爛的,連扶手上的彈簧都不好用了。 「是你呀。」下見沢作雄走到椅子旁邊低聲回答道。 桌子上放著本打開的線裝書,不知道它的主人剛才是不是在認真閱讀。 戶穀已經和下見沢認識五年了,但下見沢到底是個怎樣的人,自己到現在也還琢磨不透。他是個很奇怪的男人,外人一直不清楚他的行蹤。 按理說,既然是律師,應該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奇怪的是,不管戶穀什麼時候來,都從未碰到過有人來委託下見沢打官司。門口的牌子上雖然寫著「研究所」,卻沒有一個研究員,也沒有安排任何助手。每次來他這裡,他都是一副陰沉的表情,慵懶地坐在椅子上,但看似卻並未為錢而煩惱。而且,像他這樣不受女性歡迎的男人也是很少見的,戶穀注視著他,到現在為止,還從來沒有從任何女人口中聽到過關於他的花邊新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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