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壞人們 | 上頁 下頁 | |
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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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住怒氣道:「我會打電話的。」然後從寺島豐面前徑直走了出去。 他把車開出車庫,上了街。口袋裡還裝著白色藥粉,雖然只是普通的感冒藥,但橫武辰子卻相信它是一種慢性毒藥,每次拿藥時總是神色緊張。橫武辰子是一家大型家具店老闆的妻子,她相信,只要每天都給丈夫服用少量的這種白色藥粉,就能在沒有中毒跡象的情況下不露聲色地將他毒死。 每次來取藥,橫武辰子都異常興奮,這讓戶穀信一覺得很有成就感,他轉動著方向盤,腦子裡浮現出一個正忐忑不安等待著的女人的形象。 「客人來了,」女招待向裡屋打了個招呼,拉開了格子門。 戶穀信一隨後走了進去。鞋墊上已經準備好一雙拖鞋,戶穀脫鞋的時候,女招待從外面把格子門拉上。 拉開隔扇門,戶谷看到橫武辰子穿著素色的和服,系著同樣色系的腰帶,背朝門口坐著。桌子上放著茶碗,茶葉沉積在碗底,看樣子早就涼了。戶穀比約定的時間遲到了一個小時。 「來遲了,真不好意思。」 戶谷邊說邊脫上衣,橫武辰子坐著紋絲不動。這個女人從來都是這樣,見到男人來了也不會立刻起身,倒不是因為冷淡,而是在刻意抑制自己的情感。女人有很多種類型,既有那種一見到男人進來,表情馬上就生動起來的女人,也有像橫武辰子這樣內向沉靜的,更何況橫武辰子是有夫之婦,年紀也不算輕了,戶穀脫下上衣的時候,她才把雙膝移出坐墊站了起來,那身和服素淨得有些土氣。 「發生什麼事了?」 橫武辰子看著戶穀,溫柔地笑了,但臉上仍殘留著久候的疲倦。 「堵車,所以晚了。」戶穀一邊把上衣遞給辰子,一邊解釋著。 「我想也是,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呢。」 「對不住啦。」 「最近很忙嗎?」 「還可以吧。」 辰子打開衣櫃的門,把戶穀的上衣掛了起來。她每次見戶穀,都會穿上素色的和服。雖然平時會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但每次在這樣的見面場合,她都會有意打扮成這樣,搭配和服的腰帶也會選擇很不起眼的款式。這個女人可是大型家具店的老闆娘,店裡有差不多五十個員工。 「把村衫也脫了嗎?」辰子在戶穀身後問。 屋裡的風扇靜靜轉動著。 「不用急。」 戶穀一隻手伸進襯衫口袋裡,換了個姿勢輕摟辰子的肩膀。橫武辰子一隻手支在牆上,閉上眼睛仰起了頭,她的唇看起來冷冰冰的。 「給你……」 戶穀從口袋裡把手抽出,攤開的手掌上放著幾個白色的藥包。橫武辰子瞟了一眼,很快轉過臉去,壓低聲音說:「這個待會兒再說吧。」 她總是這樣,從不會立刻把藥包接過去,是那種「壞事拖到最後再說」的類型,明知最後還是要收下,但哪怕晚一點也好,總是試圖往後拖延。她希望借此能夠減輕自己的罪惡感,三十分鐘也好,一個小時也罷,希望這樣能夠證明自己還良心未泯。 真是個愚蠢的女人,橫武辰子是絕不會從圖謀毒殺自己丈夫的意識中清醒過來的,她每天都在目睹丈夫一點一點地衰弱,她堅信丈夫之所以如此,正是因為藥包裡面的白色粉末。所以,每次拿到「毒藥」,她都會感到興奮,而這種興奮會一直刺激著她。就像現在,心裡想著一個小時後就可以拿到那白色「毒藥」的情景,比見到「毒藥」的刹那更加令她興奮。 對戶穀來說,辰子的這種情緒絕不是一件壞事,效果馬上就在她的行為中體現出來。當她刻意移開視線說「這個待會兒再說」時,戶穀早已察覺到了她眼中難掩的旺盛情欲。 「好吧。」 戶谷把藥包重新裝進了口袋裡。橫武辰子在拿到那邪惡的東西之前,會一直處在不安和愉悅交織的情緒中,推遲拿到藥的時間,也是為了延長這種亢奮的情緒。 兩人一同進了浴室。橫武辰子的身體光滑水潤,年輕得讓人想不到她已經三十二歲。在水汽嫋繞的浴室中,她的皮膚像披著一層薄紗,泛著朦朧的光。 她丈夫得的是結核病,戶谷曾給她丈夫看過病。當然,那是在沒有跟她發生關係之前。她的丈夫病得很重,根本沒必要故意下毒,也只有作為妻子的辰子相信那白色粉末能加速他的死亡罷了。 丈夫久病在床,夫妻生活早就不可能了。 橫武辰子每個月從戶穀這裡拿一次藥,罪惡感讓她在床上十分主動,幾近癲狂,而她自己則全身沉醉於這狂熱之中。 「水……」戶穀在極盡歡愉的筋疲力盡後喃喃道。 「等一下。」橫武辰子趴在戶穀身上伸手拿過枕邊的水瓶。她含了一口水用嘴壓住戶谷乾渴的唇,戶穀的喉嚨在她身下咕嚕作響。 「可以了嗎?」 「嗯。」 戶穀用手擦了擦嘴,辰子幫他點上煙,煙柱嫋嫋,一直奔向天花板。 「生意做得還順利吧?」他輕輕問臂彎裡的辰子。 「嗯,湊合吧。」辰子輕聲回答。 戶穀默不作聲。香煙的火光在暗處泛著紅光,忽明忽暗。 「喂。」辰子道,「在想什麼呢?」她柔軟的手指來回滑過戶穀的胸膛。 戶穀就等著她這句話,但沒有立刻回答。 沉默了好一會兒,戶穀才開口:「你……你能拿出一百萬日元嗎?」 這次輪到橫武辰子沉默了,她八成是在考慮店裡的營業額。戶穀三個月前才從她那拿走八十萬日元,但他現在已不記得那些錢都花在哪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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