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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然而,山田卻頓時全身感到萎縮。那是突然看到爬蟲類時會引起的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西律師含著笑走近表情僵硬的山田。

  「山田君,好嗎?好久沒見了。」

  律師用手拍了拍山田的肩頭。

  「是的,前些日子太……」

  所謂的前些日子,是去東北溫泉領取倉橋副科長遺體時,見過這西律師的日子,山田這時不由作為寒暄語而說出口。山田也覺得自己卑鄙,但卑鄙是自己的習性嘛。在看不見對方人影的地方,山田還是會道出不饒人的壞話的。

  西律師再不看山田一眼就走近車子。警察大漢和西律師互相推讓對方先上車。結果,西先進入座席。

  成什麼體統!岡村局長自己竟坐上助手席。就是那個目中無人自高自大的傢伙自己爬進助手席。

  「對了,中止偵查交換公司職位,居間斡旋這交易的原來就是西嘛。」

  山田目送散發著光輝漸漸遠去的大型轎車。

  新聞報導那個警察廳的局長退休的記事,是在兩天之後。記事也附帶注銷那個人最近將被延聘去擔任酪農公司的常務董事。

  山田事務官很不開心。山田儘量克制自己不要關注他人的事情,但是到底他還是人。站在純然的旁觀者立場,他無法釋然;何況他窺視了砂糖貪瀆案,對於這個違法行為竟躲開天下耳目而逍遙法外,他在情感上感到憤懣;那不是基於教條式的憤懣。

  可是,憤懣歸憤懣,他卻一點兒力量也沒有。不,在省署裡一句話都不能提。也不可告訴家人。當然,對新聞記者更不用說了,這麼一來,他的壓抑著的感情就無處排泄,只好獨個兒去近郊的小吃店買醉,或者去彈球店連續站立一兩個鐘頭。

  在這個案子,被犧牲的只是倉橋副科長一人。由於他的「事故死」,好多人得救了。岡村局長也許是受這恩惠的頭一名,可是應該還有山田不得而知的高階人物「撿到生命」。連全然沒有關係的警察廳的局長都托倉橋的福,下放去當公司的董事了嘛。

  倉橋的「盡忠而死」不僅使他人蒙受其恩惠,而且連老婆的生活也從此過得愉快了。她,在丈夫死後,一定從蒙受亡夫恩惠的人們那兒拿到了巨額的奠儀。而且,直至小孩大學畢業,她一定會用教育費的名目接受支持。負責替她收取這些錢的,恐怕就是西律師吧。更且,由於丈夫的功勞,她得到岡村局長的關照,得以去與省署有密切關係的某出版社上班。那有企業沒有特殊關係而會雇用已過中年的無能的女人?

  不僅如此,她還兼差保險公司的外務員。這就證明她在那家出版社是沒有用處的。在服務機關無所事事,所以找兼差來努力工作。那個兼差也因局長命令而招攬到省署全體官員加入保險,輕鬆極了。她比丈夫活著的時候豐滿漂亮,打扮入時,判若兩人了。錢也絡繹會多下來吧。

  這種不合理可以允許存在嗎?而且,殺死倉橋的殺人犯卻用律師的頭銜,在光天化日下公然大搖大擺地出入省署。他在那兒買帳賣帳、尋求利權,官員們一方面怕他,一方面利用他或被利用。

  儘管這樣,像山田事務官這種下級官吏的憤懣不會持續太久。再過一個月,他就會恢復為溫順的小官吏。當憬悟到怎麼抗拒也無濟於事的時候,只好完全死了這條心。

  經過半年之後,省署出現岡村就要辭去局長,最近就要求去競選代議士的傳言。省署的有力人士著手發起替他助選的運動。這似乎是要利用農林省的組織。果不其然,岡村突然變得和藹可親。

  「那個年輕傢伙呀,」聽到這傳言的山田,好容易才笑逐顏開地跟人家說道:「出去競選,誰會投他的票嘛?!大家都一直在憎恨他嘛。陽奉陰違是官吏的習性嘛。如果那個傢伙落選了,才是廢物一個!不,他的競選怕是知道行情的人,要把他逐出省署的策略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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