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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偵二課的偵查案子的手,看來著著伸展過來了。那是從省署的氣氛就可知道。高階層七上八下,不停地舉開會議,那諒必是在討論因應搜證的對策。

  普通的會議是明朗而開放的,與會的人也多。可是,這一陣子的開會是秘密的,是匆匆忙忙的,與會的人少,沒聽見笑聲,各個都表情凝重。

  「這次跑不了啦。」

  山田事務官斜眼窺視會議室的動靜,暗自歡喜。每天的上班也不由精神百倍。今天會有什麼變化?誰沒來上班?沒來上班的人可不就是被警視廳傳喚去了?他就是滿懷著那種期待。

  這比觀賞他人的瓦上霜還要有趣。如果是全無關係的其它省署的案件,那就不會這樣興趣盎然。因為是自己省署的案件才這麼覺得有趣。

  「這次要犁庭掃穴了。」山田作此預料。

  無論如何,西律師正在受調查。在某種意義上,他是這個案子的核心人物。倉橋副科長是在實務面擔任了業者和官僚之間的管道角色;西律師則是策略面的導演。西與政治人物有連系。在那個意義上,西的角色遠較倉橋為重要。

  就是那個西正在受到連日的調查。如果西一五一十都講出來,事情會變成如何呢?高階層的疑懼就在這兒。高級官僚平常虛張聲勢,其實大多是膽小怯懦的人。

  更何況,西是涉嫌殺害倉橋。如果警方的調查集中於這一點,西怕撐不住。抓住他的弱點,再剝開隱藏的瀆職面,警方諒必也在設計這種作戰方法吧。

  「是一支瀆職和涉嫌殺人的扁擔喲,西得投降吧。」

  山田又想:自己想得到的事情,高階層也一定想得到,況且岡村局長是知曉倉橋死亡真相的人。面臨自己即將倒坍的危機,最是心驚膽顫的一定是岡村。

  「山田先生,」同事中有人就瀆職案偵查的估測,問起他的意見:「這次會怎麼樣?火勢會猛烈起來嗎?」

  「那,我這等人怎麼會知道呢?」山田咧嘴笑著答道:「到底那是雲霄上的事情嘛。」

  不小心說意見的話,那才糟糕。說出的話不知會怎樣地傳到那裡去。結果說不定會受到嚴厲的教訓。同僚也得視為間諜才行。

  「山田先生,岡村農地局長請你過去一下,現在有空嗎?」局長的秘書打來電話。

  岡村農地局長悄然獨坐在偌大地方。房間大、辦公桌也大。山田推門進去,局長從遙遠的那邊瞪他一眼。

  要到那個局長的辦公桌得走十幾步。辦公桌對面擺著會議的圓桌和許多椅子。再過去那邊有來客用的沙發。局長背後的花瓶裡,插著成束的水仙和南天竹。有暖氣,所以房間是暖和的。面向外面的玻璃窗有層哈氣。

  「怎麼樣,最近好吧?」山田一站到辦公桌跟前,局長就含笑說。局長的眼神卻沒有笑。

  就岡村來說,山田是從前的直屬部下,現在卻不同單位了,多少要客氣些。可是就山田來說,因為有從前的關係,目前那個從屬意識還是依然沒有變。一站到這個局長跟前來,一顆心總是自然而然地萎縮起來。暗地裡嘲弄他是「年輕傢伙」,可是一站到他本人跟前,對方是晚輩的觀念就倏然消失不見了。有的是上司和部下之關係而已。

  「是的,托您的福還好。」山田特在前頭輕握自己雙手回答說。

  「那就好了。」

  局長沉吟片刻後,把那神經質的額頭皺紋皺在眉間,抬頭望著山田。沒看見威士忌的瓶子。

  「你那裡,警視廳沒來說過什麼嗎?」局長用溫和但嚴肅的口吻問。

  「沒有,沒來說什麼。」山田低著頭回答。

  局長叫他去,為的還是那檔子事。岡村在擔心警視廳再度部署的砂糖瀆職案之偵查。

  「是嗎?……你點一支吧。」局長掀開桌邊的接待用煙盒的蓋子。

  「是的,謝謝。」

  山田客客氣氣地取了一支。岡村親自把打火機打著火遞過來。這是從未有過的對待。

  「不敢當。」山田一鞠躬。

  「你也知道吧,就是關於那個砂糖的事情,警視廳好像又是這個那個地找人談話。」

  局長把打火機收進口袋裡。這個那個的人之中,有西律師,有大西股長,有業者那邊的公司董事。儘管官方沒一人遭拘留,可是幾乎連日被傳喚。

  「依我看來,……」局長說:「好些日子以前,你說,警視廳的人找到你,問過死在東北溫泉的倉橋君的事,是吧?」

  「是的。」

  「說不定為了那個事情,警察還會找你。你打算怎樣應付,我想聽聽你的意思。」

  「所謂的意思是……」

  「對於警察的詢問你要怎樣回答,我們就在這裡作個商量吧。就是說,先練習好。」

  岡村局長就那樣讓山田事務官佇立跟前,開始問答練習。局長認為這是山田被傳去當證人時的演練。局長說,為預防山田漫不經心的說話,為防範山田說出會被警方抓住尾巴的笨拙的答辯,必須要有準備才行。

  「總而言之,那種地方普通人是不習慣的。周圍圍攏著好多警察。你說的話,辦案人員要做筆錄。做筆錄就夠使你發慌、發抖了。不由地會說出心中從未想說的答辯。那麼一來,對方就抓住你說話的尾巴,糾纏不休,窮追不放。於是你就七上八下。所以,得防範發生這種事。警方問些什麼,大體上猜得出來,現在我就權充警方來問你,你就把我當做警視廳的人,謹慎地回答我的問話。」

  「是的。」

  山田心中認為岡村局長說的話太無聊,可是也有點兒相信這下子警視廳傳喚他也不無可能。於是他顯得有些緊張。

  「那麼,要開始了……山田先生,倉橋副科長是為什麼自殺的?你可想得出他自殺的原因嗎?」岡村局長在座椅上端正了儀容,改變口吻問道。

  「那,我想不出什麼原因。」山田不由地回答。但,

  「那樣回答是不行的。」局長厲聲惡色地說:「現在,我問了什麼,你不知道嗎?我是這樣問你的:據說倉橋副科長是自殺呀!倉橋君不是自殺嘛。他是肇事死亡!你得斷然這樣否認:那不,倉橋副科長不是自殺身亡的;否則警視廳會解釋成你承認了倉橋副科長是自殺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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