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復仇女 | 上頁 下頁


  「很遺憾,還是那樣,我把先生的答覆轉達給您。」辦事員奧村口氣淡淡地說,「就跟昨天答覆一樣,沒法接受您的委託。」

  桐子握著話筒的手一下子失去了氣力,渾身一陣灼熱:「因為錢不夠,就不接受辯護嘍?」

  「那理由,昨天已經說過了。」

  「一個人蒙冤受屈,也許會判死刑,因為沒有錢,先生就見死不救?」

  奧村一時答不出話來,也許沒料到桐子的話變得如此尖銳:「那,那是先生的意思。別的我就不清楚了。您對我說也沒用。」

  「我很窮,付不出貴所規定收取的辯護費。我明白這要求有點兒無理,但我打九州趕來,希望能依仗先生的大力,相信先生能給我幫助,所以好不容易請了四天假,湊足旅費趕來的。」

  「您再糾纏也沒用。先生已經對您說得很明白。我勸您打消這個念頭吧。九州也有很好的律師,而且,我們先生的事務很忙,也沒有那種閒工夫。」

  「怎麼說也不行嘍?」

  「這也沒有辦法啊。」奧村要掛電話了。

  「喂,喂,」桐子不由得放高了聲調,「聽說在律師中間有人為了伸張正義,可以不計較報酬出庭辯護。聽人說大塚律師也是這樣的血性男子,所以才來求他,請先生幫我一把吧!」

  「您用伸張正義這話來強人所難,那就叫人很難說話嘍。」奧村仍淡淡地說,「那是根據先生的意見回絕您的啊。我們先生對您的要求毫無準備,總以為您知道我們這兒的辯護費要比別人高才來的,而且,先生也很忙。」

  「我明白了。」桐子說,「我今晚非回九州不可,要是我自作主張再多呆一天,也不知道公司會對我怎麼樣。打那樁事情發生之後,即使沒有什麼事,公司方面也想找藉口辭退我。要是住在東京,我會接二連三來求律師先生幫忙的,但現在不行。您說四點半去電話,我是把這當成我最後一次請求的機會。」

  奧村默不出聲。桐子身後傳來了踏步似的皮鞋聲,也許是那位等候在旁的男子見電話老打個沒完,有點不耐煩了吧。這個男子噴出的藍色煙霧飄過桐子的面頰。

  「請轉告大塚先生,」桐子說,「我哥哥大概沒救了,有八十萬元錢也許就能得救。不幸的是我們沒有這筆錢。我明白了,窮人對法律沒什麼指望。很抱歉,我說了這些很不禮貌的話。不過,我想我再也不會來求你們了。」

  桐子沒等奧村回答,擱上了這一聲不吭的電話筒,掛斷電話,「喀嗒」的聲響直鑽到桐子的心裡,一切都無望了!桐子離開電話亭,瞧著四周這些毫無價值的景色,全都褪去了顏色,簡直變得象一片灰白,平平的沒有立體感,腳下的地在晃動,嘴幹得發燥,桐子也不想找家店去喝點什麼。腦子裡轉的就是乘今天的夜車回去。桐子沿電車道走著,對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厭煩透了,真想到個沒有人煙的荒原去。桐子忽然聽得身後有人喚,不知道是不是在喚自己,仔細一聽,原來這聲音來自自己身旁。

  「很抱歉。」這聲音清晰地傳到耳朵裡。

  桐子定神一看,原來是個二十六、七歲的男子,微笑著朝她點頭。桐子發現就是方才打電話時謙讓的那位青年人,那人頭髮蓬鬆,隨意穿了件不講究的外衣,領帶歪斜著,褲子的折線也不挺,顯得鼓囊肥大,反正是一副不加修飾的模樣。

  「我想跟您說幾句話。」這位男子嘴角漾起笑容,很客氣地瞧著桐子說。

  「你有什麼事?」桐子警惕地問。

  「實在對不起,您在打電話給律師的時候,我在邊上聽到了。不,是無意中聽到的。」青年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筆記本,拿了張夾在裡面的名片。「我不是壞人,是幹這個的。」

  桐子接過名片一瞧,上面寫著:「論想社編輯部阿部啟一。」桐子抬起頭瞧了瞧對方。

  阿部啟一在等電話的時候,傳來了一位年輕女子的話聲。女人打電話原來話就多,淨說些不著邊的廢話,還會咯咯笑個沒完。想到這兒,心中不禁暗暗後悔不該讓這女子先掛電話。可是,事實並非如此。只聽得那位女子似乎打給一位姓大塚的律師,可對方不在,正跟一位值班的人說著話。原來,她是特地從九州趕來求這位律師辦事的,上一回已經被對方回絕了,今天再一次求對方,想想辦法。那女子的聲音變大了。聽她說她哥哥蒙冤受屈,也許會被判死刑。又說,沒有錢,律師就不能接受委託,那窮人對法律還有什麼指望呢?

  阿部啟一開始仔細地聽著,當那位女子掛斷電話離去時,顧不得自己要打電話,隨後跟了上去。從那女子的背影看去,她失神落魄地走著。然而,步子卻邁得很快,也不往邊上瞧一眼,只是垂下了細弱的肩膀,一個勁兒地往前趕路。這恐怕不是阿部偷聽了她電話之後產生的心理感覺吧。

  被人叫住的時候,那位少女自然用一種驚奇的目光打量著阿部啟一,雖然也看了名片,也許不太瞭解《論想》是一家綜合性雜誌,所以少女的臉上並沒有任何反應。這麼一來就麻煩啦。

  阿部啟一邀她去咖啡館,對方卻推辭不肯,阿部啟一再懇切相邀,好不容易算進了路邊的一家華麗的咖啡館。那位少女要了杯果汁,一飲而盡。阿部見對方頗有戒心,連煙也不敢拿出來抽。少女微微沉下腦袋,抿嘴咬唇,顯出那高高的細鼻樑。

  「您從九州來東京的吧?」阿部啟一儘量用拉家常的口吻問道。

  「是的。」年輕女子的回答顯得有氣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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