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復仇女 | 上頁 下頁


  「這你就錯啦。錯就錯在你認為東京的律師一定高明啊。」

  「因為我付不出規定的辯護費,您就不肯幫忙?」姑娘雖年輕,但詰問卻很有力。還象奧村說的,使人覺得這位少女的個性很倔強。

  「多少也有點吧。」大塚律師想也不必再繞彎子了,就這麼毫不含糊地回絕她,「不管怎麼說,我忙得很,要辦的案子一大堆,也沒法去外地出差。要我承接下來,就要進行徹底的調查,還必須在第一審判決時出庭,當然,這是承辦律師的義務。但很遺憾,我沒有時間來辦;費用也是個因素,不過,首先是沒有時間。」

  柳田桐子垂下頭一動不動地沉思著。雖然她的姿態是柔和輕盈的,但在律師的眼裡,她的神態卻象鋼鑄成的塑象一般堅硬。

  「我明白了。」柳田桐子低下頭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這起身的動作並不突然,但大塚欽三隻覺得眼前好似有陣風刮來,「我再不來求您了。」柳田桐子深深地鞠了個躬。

  「我很抱歉。」大塚律師有點狼狽,口中毫無意義地道著歉,心裡松了口氣,直送她到門口。

  「先生,我哥哥也許會被判死刑啊。」柳田桐子口中喃喃地說。不再回頭,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陰暗的樓梯口,只有那萎靡不振的背影留在大塚的眼裡。辦事員奧村也跟了出來,站在律師身旁,兩人的耳邊傳來下樓時的腳步聲。

  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七點鐘,柳田桐子醒來了。

  整個晚上她沒能熟睡,淨做著斷斷續續、顛三倒四的陰暗的夢。在睡夢中,她還記得自己翻來覆去好兒回。醒來,頭象針紮似的疼,眼皮沉重得睜不開,眼睛一陣陣地疼痛,但精神卻亢奮得沒一絲睡意。桐子起床拉開窗簾,強烈耀眼的陽光透過窗射了進來。桐子不想立即盟洗,坐在籐椅上發怔。後天必須去公司上班,今晚不乘火車就趕不回去。前天夜裡到東京,今晚又要離開這兒,心中不禁感到一陣悵惘。朝陽照得面頰上熱辣辣的,她厭煩地站起身脫去睡衣,換上套裝。呆在屋裡又覺得焦躁煩悶,想去外面走走,也許眼痛會好過些。桐子在走廊上遇到女招待送早餐到鄰室去。

  「哎喲,您早,您出門去?」女招待雙手端著食盤,露出了眼角皺紋笑著說。就是前天晚上那位上了年紀的女招待。

  「嗯,出去走走。」桐子微微低了低頭說。

  「早些回來呀,我給您準備好早飯。」女招待說著在鄰室的隔門前麻利地跪坐下來。

  桐子從旅館借了雙木履走出門。清晨路上行人稀少,斜坡的路面用小卵石鋪成,猶如魚鱗層層疊疊,石縫中的小草已枯萎成了黑色,沾滿了泥土的枯萎腐爛的小草使桐子不由得想起了哥哥眼下的處境。唯有樹上的葉子,水靈靈地透出了翠綠。太陽剛露出屋面,沒幾家開門營業的店鋪;陡斜道路變得平緩起來,不久,走到了火車站。附近只有一位老太婆擺出了書報攤,開始她一天的買賣。商店都還沒開門。不見有人出車站,卻有一群群趕著上班的人朝檢票口擁去。這兒能買到當天的報紙,可桐子並不想買上一份。她站在橋上,往下能見到臨河邊車站上細長的站台,俯視遠處的電氣火車和上下車的乘客,象群小蟲那樣忙亂地蠕動。周圍的景色顯示出清晨的寧靜,高聳的寺院屋頂兩端的鴟尾已鏽出了銅綠。

  桐子眺望四下的景色,好似在夢幻中,她並不感到景色的實際存在,整個兒東京顯得灰濛濛的黯然失色,像是用紙做的模型。回旅館時,路上的行人顯然增多了,但看上去都象有張從一個模子裡鑄出來的臉蛋。

  「您回來啦。」回到房間,女招待端來了早飯。

  早飯還是昨天早上吃的那些早點,乍一看好似還是昨天那頓早飯,和大塚律師那回不愉快的會晤,只是穿插其中奇妙的刹那間而已。

  「您的眼睛好象有點紅啊。」女招待從下往上瞧著拿起筷子的桐子低垂的臉說。

  「是嗎?」

  「昨晚沒睡好吧?」

  「不。」桐子沒有食欲,只喝了口醬湯。

  「哎喲,不再吃點兒?」女招待有點驚訝。

  「噯,你說什麼?」

  「年紀輕輕的,再吃點兒吧。」

  「我吃了不少。」桐子啜了口茶說。

  「您頭一回來這兒,怕是累了吧。」女招待瞅著桐子的臉色說。

  「……」

  「東京,去玩了哪兒啊?昨晚不是我當班,所以沒來您小姐的房裡侍候。」

  「哪兒都沒去。」桐子放下了手中的茶碗,「麻煩你,我吃完了。」

  女招待怔怔地望著桐子,這位年輕姑娘不肯多說一句話,但從她孩子般的眼睛裡流露出她倔強固執的個性,使上了年紀的女招待不敢再多嘴。

  「那麼,招待不周了。」女招待不好再說什麼,動手收拾吃剩的早飯,「您好不容易來趟東京,可別錯過了機會喲。」女招待臨走時撂下的這句話卻鑽進了桐子的耳裡。

  「別錯過了機會……」桐子一個人喃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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