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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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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現場,兩具屍體依然橫臥在冷風之中。工人仗著這次有警察在身邊,才敢放心大膽地仔細觀看屍體。 首先看到的是女屍。那女人仰面朝天,雙目緊閉,卻開口露著白牙。雙頰呈玫瑰色。灰色的防寒大衣下面,穿著蝦茶色的盛裝,白色衣襟略微敞開。衣服絲毫不顯紊亂。睡的姿勢也很好。衣角隨風搖曳,可以看到黃色襯裡。兩腳平擺,登著一雙乾乾淨淨的白襪。一點也沒有塵土。身邊整整齊齊地橫放著一對膠拖鞋。 工人轉眼看那具男屍。男人的面孔橫側著,雙頰的血色比活人還要好,真像是醉臥在那裡。 看那男屍,茶色西裝褲腳露在深紫色大衣外面,雙腳穿著皮鞋。鞋子擦得很講究,閃閃發亮,上面露出一節紅紫花的襪子。 這一時男女屍休之間,幾乎沒有什麼隙縫。岩石的窄縫裡,爬過一隻小螃蟹,一直爬到男屍旁邊的橙汁玻璃瓶的上面。 「是自殺啊!」老警察站在那裡,邊看邊說。「怪可憐的,兩個人都還年輕哩。」 說時,四周的天色已經大亮了。 二 在香椎警察局的要求下,福岡警察署派來了探長和探員兩名,還有警醫、化驗員等,他們在四十分鐘後就乘車趕到現場。 從各種角度給屍體照了像,矮個子警醫詳看了一陣說道,「男的同女的都是吃了氰化鉀死的。臉上的玫瑰色就是特徵,大概是混著橙汁一起喝下去的吧。」 倒臥在一旁的橙汁瓶底,還有一些喝剩的橙色液體。 「先生,從死亡到現在有多少時候呢?」探長問道,這個人留著兩撇鬍子。 「要回去仔細化驗才能斷定,不過,不出十小時內外吧。」 「十個鐘頭,」探長自言自語,觀望著四周環境。推算起來,大概是頭一天夜晚十點鐘或者十一點鐘的事。探長的雙眼,「似乎在想像著當時情死的情況。 「男的同女的同時服毒?」 「對的。把氰化鉀摻在橙汁裡飲下去的。」 「跑到這地方來死,可真夠冷啊!」旁邊有一個人壓低著聲音,似乎在喃喃自語。警醫抬起頭注視這聲音的主人。原來是個身穿滿是折皺的大衣,四十二三歲,瘦得毫無丰采的男子。 「呀,鳥飼先生。」警醫望著那一位探員的枯瘦面龐,打起招呼。 「你這句話可是活人的想法。死人還管得到是冷是熱。照這麼說,冬天還喝什麼橙汁。當事人可就顧不得這麼多了。」警醫笑著說。 「有一種倒錯心理就是這樣的。它和普通狀態剛好相反,可以說是一種倒錯了的恍惚心理。」矮個子警醫居然引用了不著邊際的文學詞句,探員們不覺微笑起來。 「就是要喝毒藥,也需要有果斷力啊。大概就是這種心理的力量才使人決心求死。」探長也這樣表示。 「探長,這不會是強迫對方一同自殺吧?」一名探員小心地求證。 「這可不像強迫自殺。衣服絲毫不亂,也沒有糾纏的痕跡。顯然是兩個人商量好了,一起喝氰化鉀求死。」 現場情況也的確如此。女的端端正正地躺在那裡。潔白的襪子,身旁整整齊齊地擺著一對膠鞋,分明是剛剛脫下。兩手交叉在身前。 一提到這雙男女乃是情死,探員們的面色馬上鬆弛下來。既然不是犯罪,事情就簡單了。換句話說,沒有搜尋兇手的必要。 用貨車將兩具屍體運回警署。探員們在寒風中縮著兩肩,也乘車回去。只剩下一切如常的香椎灣浴在冬天的朝陽之下,海水隨著風勢,微微擺動。 回到警署,仔細檢查屍體,每脫一件衣服就影一張照片,方法非常周到。 男屍的上衣口袋裡有名片夾,身世馬上就清楚了。名片夾裡還夾著月票,是阿佐谷到東京的月票,佐山憲一,三十一歲。名片上還要詳細。姓名前面有一條上款:「××部××司××科,候補科長」。左邊是住宅地址。 探員們彼此張望了一下。××部××科,目前正是被人告發有貪污事件的機關,報紙上幾乎沒有一天不登載有關的新聞。 「遺書呢?」探長問。 仔細搜尋遺書。可是,每一個口袋都翻遍了,連類似遺書的文件都找不到。一萬日元左右的現款、手帕、鞋抽、折成四疊的昨天報紙,團皺了的火車餐卡飯票。 「火車餐卡飯票?這東西倒有點意恩。」探長接過飯票,小心翼翼招它攤平。這張紙大概是塞在口袋裡最下面,已經團成一團了。 「日期,一月十四日;列車號數,七;客人,一位;餐費共計,三百四十元。東京日本食堂發行。吃的是什麼,不明。」探長念出飯票上的要點。 「女屍身上有什麼東西?」 東西已經全部搜查出來了。一個折式錢夾,裡面只有八千日元,小型女人名片四五張,都是一式的。 「東京赤阪××。小雪飯莊。阿時。」 名片上的字是行書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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