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單身女子公寓 | 上頁 下頁


  她的用詞十分優雅。現代的婦女已經不好意思使用的恭敬客氣的言詞。很自然地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她那片白皙、下巴豐滿的面龐,儘管皮膚已經鬆弛。刻畫出深深的皺紋,但仍足以讓人想像她當年的高尚優美。

  其他的女性。有的人對自己辦公室的一切絕口不提,有的則自動地侃侃而談。例如在家庭法院任職的村上照子,對她的工作就象個人的秘密一樣,守口如瓶。而電影場記南恭子,對於電影明星,或大導演,都如同自己的好朋友一般,得意揚揚地談論。服裝式樣畫家以她那老練的線條和色澤,每天在自己的素描簿上創造新的款式,因此,只要有人來訪,她就徵求別人的意見。不過,萬一對方把她的話當真而說出感想,她就馬上露出輕蔑的冷笑表情。就是說,她想聽聽別人的意見只是藉口,炫耀自己的才能才是真的。

  如果瞭解這些房客們的特性,先有了心理準備,小心來往的話,從另一方面的意思來說,是相當愉快的生活。

  不高興的時侯,可以關起門來躲在自己的房裡。受到邀請時,可以在別的房間聊天聊到三更半夜,更可以三兩人輪流請客開派對。

  然而,這一群小姐們似乎都沒有男朋友。靠電影場記南恭子來說,雖然她工作的地方是桃色新聞最多的攝影廠,但她只是正如其工作性質,記錄別人的言詞和動作而已,她本人似乎遇不到邀約她的人。

  這話不知是誰先說的,她們不稱三〇三號室,或三〇六號室,而戲稱為:「三〇三號單身牢房。」

  「三〇六號單身牢房。」

  她們是把生活枯燥的自己比喻為囚犯。

  第二章

  她們把彼此的房問視為單身牢房,比喻為女囚犯。是由於生活上的寂寞而來,但大部分是起因于對人生沒懷希望。

  這棟公寓的女性房客們若不多都過了三十歲,當然也包括四十歲的女性,和栗宮多加子這種六十二歲的女性。

  她們各有自己的往事,也都是靠著白己的能力而生活。

  她們對結婚的希望已經煙消雲散,或者可以說是害怕。

  因為以往或多或少受到那一類的傷害。她們的職業也已經固定化,無法脫離。

  她們被封鎖於自已的洞穴內,看不見希望的曙光。說起來確實與女囚犯差不多。女囚犯在監獄中,到刑期終了為止每日反復相同的作業,她們是活在每日操作上級所命令的工作中。這棟公寓的房客們與她們的情形差不多。她們所擔任的並非情願奉獻一生的職業。從前也許是的,但現在早就失去了熱情。只為了生存而維持著惰性,正象女囚犯,是缺乏自主性,毫無興趣地作業。

  雖然如此,女囚犯是有刑期的,刑期滿後就獲得釋放。

  回到社會。然而,這裡是沒有刑期的。勉強說時。只在於退休時。或是公司倒閉時而已。

  每一個人都過著單調的日子。儘管買最新式的家具來擺設,以窗簾的色彩來製造氣氛,可惜心靈卻得不到安慰。她們在談活間開玩笑地說到養老院的事,都是基於對前途的絕望感而來的。

  她們當中雖然也有人交到男朋友。但為數不多,而且全然沒有昔日的夢想和希望。大部分交往的是有妻子的男人。她們一方面苦惱,另方面卻寄以生存的意父。然而卻不能安定她們的生活。有的甚至於女方還貼錢給她的情人,自己則刻苦地忍受過時的舊衣服。

  因此,這種女性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吝嗇而堅韌。對於流行看也不看一眠。一個單身女子,收入相當不少,可是終日被分期迫得喘不過氣。吃也吃得很節省。與收入相同,生活條件相同,而銀行存款卻不斷增加的年輕女性截然不同,區別得清清楚楚。

  不過,沒有男朋友的女性們也儘量享受她們自己的生活,這些人自然而然聚集在一起。喜歡喝酒的人輪流以她們的房間作為會場,舉行小派對。不會喝酒的人另組烹調會。可足,這些事變成慣例後。興趣就減低了。其實她們之間不是沒有莫逆之交,通常只限於兩個人、她們倆特別親密。可是,這種交情也不能太公開,因為鄰居們立刻就以奇怪的眼光看待她們。換句話說。住在這棟公寓裡面過著象死人一樣的生活是最平安無事,因為她們互相監視著別人。

  天氣晴朗的屋期天,女子公寓的窗口就晾著各種衣物。

  內衣陳舊的人不好意思拿出來晾在窗口。新式內衣、漂亮床單或棉被等就晾得頗為自豪。

  此外,哪一號房間的人晚上幾點回來。她們都準確知道。因為樓梯和走廓是由無法減音的混凝土和灰泥所造的。

  「X號室的人今天早晨三點才回來。」

  「X號室的人十二點多的時候由男人送回來。」

  這些都是由高跟鞋及中跟鞋的聲音而知道的。男人的鞋聲從走路方法就可以辨認。

  這裡的房客以外的女性照常侵入。星期六和星期天由於男子公寓的人口增加一倍。女子公寓這邊也就受到加倍的干擾。光看到在洗衣處入口洗灌男性內衣就覺得厭惡,而最不愉快的是那些女人毫不在乎地停在浴室。

  總不能當面指責,把她們趕走,頂多只能瞪她們一眼,可惜沒有效果。

  女子公寓的房客們會區別誰是到男子公寓來的女人,誰是來拜訪女子公寓這邊的客人。因為到男子公寓來的女人,差不多是相同的面孔。當然也不是說她們是長期客,其間偶爾有新的面孔交替,或到來的次數斷斷續續,仍只要來過兩次,大家都會記住她們的面孔。這方面的神經,住在女子公寓的小姐們特別敏銳。

  到女子公寓這邊來拜訪的客人,則多半是從家鄉來的母親或姐妹,再不然就是住在別的公寓的女性朋友。這裡的房客們看到這類訪客並不會生氣。

  服部和子在四月十日星期二晚上十點半左右才回到公寓,因為快到下班時才忽然多出了工作而不得不加班。公共浴室是週六、周日、週二、週四供應熱水,從下午四點燒水燒到十點,但可以洗到十一點。只是洗到最後,水已經混濁了。

  雖然如此,與其和週六、周日晚上來路不明的女人一起冼澡,還是一個人冼痛快得多。她急急忙忙回到房間換好衣服,帶著冼澡用具下樓到地下室去。在樓梯轉彎處的天花板上點著一盞昏暗的電燈,時常有陌生的男人在這裡徘徊、胡鬧。

  公寓各樓的走廓簡直和大馬路一樣,只差在車輛不能進來而已。任何時候任何人都可以從外面進來,大門整夜不關,走廊是開放的。所以除了各房自己緊閉門窗外。沒有其他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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