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波浪上的塔 | 上頁 下頁 | |
一三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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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剩下的三十萬元交給朋友大木兄,其餘二十萬由我們補上,以我寄存的方式放在他那裡。萬一土井扯出這筆錢的問題,我可以說我並沒接受,而是把這筆錢放到朋友那裡,托他退還給土井。也就是說,我這方面採取的方式是,因為這筆錢的性質有問題,所以請朋友給暫存一下,準備過後由朋友給退還回去。萬一搜查住宅的時候,在家裡發現那三十萬現款,可就不好交待了。得趕緊處理掉哇!」 「這可太丟人了。」妻子歎息著說,「這件事若是牽連上,您的地位一動搖,以後會怎麼樣呢?」 說到這裡,妻子流出了眼淚。 「啊,還不值得那麼擔心嘛。據我聽到的情報,似乎最大限度到課長一級就會截止的。更何況,叫他們來抓我試試,那就會無法收場!聽說國會議員們已經察覺到這種苗頭,也正在向檢察廳方面做工作。因為大臣自己也相當擔心呢!」 「真的會沒問題嗎?」 「我說過的,你放心好了。因此我才這麼逍遙自在地參加宴會之類,並且是喝了酒才回來的。若是那種危險臨到我的頭上,我也就不會這麼悠然自得地去出席宴會了。」 丈夫身體很胖。他解開領扣,松了松領帶,又朝妻子說:「你就是天天這麼悶悶不樂也無濟於事的。好了,一切交給我就萬事大吉了嘛!不過,這事還是不要對輪香子講吧。」 「實在不便跟輪香子說呀。」妻子還在用手帕擦著臉。 二 會議結束時,天已經很晚了。 小野木走出機關。外面夜色正濃,附近一片昏黑,而銀座方面的天空卻亮似極光。 其他同僚,有的在等公共汽車,有的朝市營電車車站或地鐵方向走去。小野木平時也利用地鐵,但今天卻沒有加入那個行列。他推說有事,獨自朝日比穀公園走去。 黑魆魆樹林對面的天空,交相輝映著霓虹燈絢麗的光芒。 小野木很想一個人走走,邊走邊思索一下。雖然今天也進行了審訊,但沒有見到結城庸雄。這不僅因為分工不同,也是由於自己有意避免見到他。他實在不忍再見到結城。需要他的口供的時候,便同供詞記錄打交道,或者聽分工負責的檢察官介紹情況。 奇怪的是,連走過結城受審房間外面的走廊,他都感到膽怯。小野木蔑視結城庸雄。對於使賴子陷入不幸的這個男人,他感到憤慨。然而,他卻害怕見到這個男人。 這原因難道僅僅在於對方是賴子的丈夫嗎?比起結城之流,自己更有權利愛賴子。結城只是一點一點地吞噬了賴子的生命。僅僅因為人世間公認的夫婦關係,自己就無端地害怕見到結城,這理由是根本說不通的。 那麼,從法律觀點來看會是怎樣的呢?小野木根據以往調查的案件,每每感到,法律解釋總是與現實事物相脫節。不過,法律永遠是建立在常識基礎之上的。大約把常識規定於某種強權之下,便是法律吧。可是,常識更屬帶有公約數性質的、普遍性的東西。 然而,普遍性的東西往往不適用於各個有別的具體場合。相反地,服從普遍性的東西,卻是不自然的。小野木曾多次痛切地感到,用最帶常識性質的法律去決定對現實的解釋,這是多麼地不公平。 賴子的情況便是如此。賴子很早就想離開結城。結城則一直不予同意。這一對夫妻遂乖離為互不相干的獨立存在。 小野木認為,賴子的感情與自己結合得最緊。可是照現在的形式來看,小野木對賴子的行為卻得不到承認。社會也會進行遣責,二次大戰前甚至還有過為此而制定的法律。 結城庸雄如果是個普通人,這還可以說得過去,但他是小野木最厭惡的那號人物。無論從哪方面看,結城庸雄都是心靈醜惡、人格卑劣的。 就是這麼一個結城,自己竟不得不懼怕到如此程度。對於造成這種局面的理由,小野木自己都感到氣憤。 小野木在路上走著。 公園裡的路曲曲彎彎。照明燈光映在漫步的人們身上。由於是這種場所,年輕的男女很多。所有的人都高高興興地說著話,與小野木擦身而過。 好象有誰朝自己喊了一聲。儘管他已經聽到了,但還是繼續朝前走去。這時,又傳來了一聲:「小野木檢察官先生。」 這次聽清楚了。而且喊聲與後面跟蹤而至的皮鞋聲同時俱來,他回過頭去,原來是某報社專門負責採訪地檢的新聞記者。小野木對他的面孔很熟。 「您實在太辛苦啦,小野木檢察官先生。」 記者是位稍顯發胖的矮個子,平時就很會交際。 「啊,是你呀!」小野木淡漠地說。 這位記者並排走在小野木身旁。他不是自然而然來到跟前的,而是明顯地有意採取的行動。記者一邊走,一邊吸起香煙。 「檢察官先生,案件到高潮了吧?」他提問的語氣是漫不經心的。 「怎麼說好呢,我不大清楚呀。你還是到更上一級去問吧。」小野木回答說。 「不過,搜查已經取得相當的進展了吧。怎麼樣,會搞到R省的田澤局長頭上嗎。」 「哎呀,這我可不知道。」兩個人閒聊似地走著。 「可是,某方面正吵吵嚷嚷地說,傳喚局長是勢在必行啦!」 「是嗎?我可什麼也不知道。」 「然而,在目前階段,當然會到達這一步的吧。我認為,檢察廳如果不深入搞到這一步,首先在國民裡就通不過,因為大家都在注視著這個案件。」 新聞記者仍在步步緊逼,小野木卻不作回答。 「貪污案件往往調查到中途就偃旗息鼓,這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了。鑒於這種情況,希望這一次可要堅持到底呀。這是國民的呼聲。小野木先生,是這樣的吧?」 小野木對記者的這番話也沒有回答。他眼前浮現出輪香子的形象,就是這位記者所提到的田澤局長的女兒。 一片仿佛在閃光的初夏裡的麥田。田裡有一位少女亭亭玉立——每當想到輪香子,小野木腦海裡總是浮現出這個場面。 翠綠的麥田,湛藍的湖面,潔白的花梨樹花,鹽尾山口一帶緩慢起伏的山巒……站在這如畫風景中的少女,在小野木的眼裡,宛如倩影生輝,光彩照人;恰是碧玉無瑕,純潔天真。 即使後來又見到過輪香子,當時的印象也沒有減色。她那即將由少女期過渡到成年期的身上,正保留著如此程度的天真無邪。良好的家庭教養,從她那落落大方的舉止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小野木不願使這樣一位少女陷入悲傷的境地。每當想到田澤局長的問題,這件事都最使他感到苦惱。這次案件,事事都在小野木周圍投下了陰影。 走在身旁的新聞記者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那位新聞記者離開小野木以後,在公園裡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叫住了一輛出租汽車。 他要去的地點很近。在銀座的一家吃茶店前下了車,新聞記者用肩膀推開店門。 他站在入口朝店內眺望了一會兒,便立即往二樓登上去。 「讓你久等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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