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波浪上的塔 | 上頁 下頁 | |
三一 | |
|
|
「小野木先生。」和子說,「小香子是獨生小姐,所以,在家裡可是寶貝呢!」 「該死的,小和子!」 輪香子說完,發現小野木的目光突然從側面投到自己的臉上,不禁感到火辣辣的。 小野木心不在焉地看著正面的舞池。跳舞的客人很多,所以在狹窄的地方簡直擁擠不堪。一對對摟抱著起舞的人,表情都很輕鬆愉快。初次來到這種場合,對眼裡望到的一切都覺得新奇。 兩位年輕報女性性情都很開朗,看來都是門第很高的小姐,既有教養,言談舉止又充滿了青春的活力。兩位小姐的天真和純潔,使他自己也覺得身心爽快。 佐佐木和子到底象商人家的子女,多少給人以一種開朗、隨便的感覺。田澤輪香子的身上則帶著高級官吏家庭的氣息。兩個人都不錯,如果能成為朋友的話,似乎自己也會變得開朗起來。 舞場的人群裡,有一對外籍夫婦正在跳舞。儘管已有相當的年歲,卻擠在年輕人裡笑吟吟地、活躍地跳著。丈夫的頭頂銀絲縷縷,妻子的臉上皺紋條條。但他們卻跳得那樣奔放,仿佛沉浸在旁若無人的歡悅之中,而根本沒有把身旁跳舞的人和坐在桌邊的觀眾放在眼裡, 真好啊!小野木內心十分欽佩。倘若是日本人,便會顧忌到年齡,而不可能如此起舞。與旋渦般擠在周圍的任何一對相比,這一對老夫老妻都顯得格外清爽純潔。小野木的目光很自然地又移到客人們的席位上。 雖然外國人居多,不消說也有日本人前來。正因為這是第一流的夜總會,客人們的服飾和舉止都很高貴優雅。儘管都叫了女人陪伴,卻沒有高聲喧笑的。 突然,小野木覺察到,在離開大約三張桌子的席位上,有一個日本客人正在盯盯地看著自己。不過,對方的視線也許不是在盯著小野木,而是注視著坐在旁邊的輪香子或佐佐木和子,否則就不合情理了。因為那張臉小野木並不認識。 即使在昏暗的照明下,那個男人看上去也有四十歲左右。面部略顯細長,高鼻樑,很富有雕塑感。由於他恰好坐在光線很暗的地方,所以餐桌也的台燈光在他臉上留下了鮮明的暗影。身邊的女人都比他低一截,這說明他的個頭很高。可以說,那是一位中年美男子。 那位男客把一隻胳膊支在桌面上,手掌輕輕地貼著面頰,嘴裡吸著煙。女人們正講著什麼,他雖然也不時地點頭,眼睛卻一直沒離開這邊。 圍著那位男客的女人也有五、六個。從服裝式樣上能夠看出,她們都是在這家夜總會工作的。那男人看來是位常客,所以這幾個女人都各自隨意地說說笑笑,同時不斷地向他搭訕著。 為了應酬,男客的臉上浮出有分寸的微笑。他有時也把臉扭向女人那邊,但隨之又以手托腮,改變姿勢注視小野木這個方向。弄不清那究竟是在眺望,還是在思考問題;抑或是只是出於窮極無聊,才把臉轉向這邊的。總之,唯有一點是確切無疑的,即他的視線正朝著這個方向。 小野木莫名其妙地對這個男客有些放心不下。不過,也許用不著把他放在心上。本來就素不相識,而且對方或許只是偶然把臉轉向這邊的,完全可以泰然處之。然而,小野木卻偏偏覺得那目光正在從遠處盯著自己。 「小野木先生。」佐佐木和子說。 「啊。」小野木把目光收了回來。 「瞧您!已經喊您兩次了呀!」 「是嗎?對不起。」 「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小野木看看手錶,已經十一點五分了。「對不起!」他著慌了,「時間很晚了。二位家裡正在擔心吧?」 「不,那沒問邇。方才從這裡給小香子家和我家都掛了電話。小香子母親知道她和我在一起,就放心了。」 「這可是對您的極大信任呢!」 「不過,也該回去啦,您把侍者叫來吧!」 小野木叫住一名正從旁邊路過的侍者。聽到要結帳,侍者馬上說,「請稍等片刻」,接著便鞠躬離去了。 「不知多少錢?」和子悄悄拿出紅色的錢包,嘴裡這樣問道。 「是呀,不清楚呢。」輪香子也是一副心中無數的表情。 「沒關係的。我來付。」 聽到小野木這句話,佐佐木和子馬上舉起一隻手,說:「那不行!我們總是平均付款的,小野木先生,從今天起,您就是我們的朋友了,對吧?所以,我們要求平均出錢。」 小野木又無可奈何地笑了;而且,這件事還意味著小野木於不知不覺之中就成了她們的朋友了。侍者端來了盛著帳單的銀盤。因為有礙體面,所以還是小野木代為付了款。 三人一齊從椅子上站起來。佐佐木和子戀戀不捨地望著一對對跳舞的人,口裡說: 「小野木先生,您不能稍學點舞步,以後跟我們跳跳嗎?我可以教您呀。」 可是,小野木腦子裡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他知道,隔著三張餐桌的那位紳士,仍在茫然地瞧著自己這邊。那似乎是一位上等客人,身邊叫了一大群穿著晚會服的女人,而且一個類似經理的男人正弓腰對他講著恭維話。 三 大門的蜂音器連續響了兩次。 從蜂音器的響法上,輪香子也大體能夠判斷出來訪客人的類型。找父親來陳情的人,機關裡的部下,他們都很客氣,按得很短促;按得時間長的,是父親的朋友,或者在工作關係上處於對等地位的人。 不客氣地連著按兩次的,一般是郵遞員之類;推銷員則是從後門出入。輪香子對蜂音器的響法能模模糊糊地做出判斷,還是今年春天從女子大學畢業便一直呆在家裡以後的事。 剛才蜂音器便連響了兩次。起初她以為是郵遞員來投送電報或快信,後來才記起今天是星期日。 在客人當中,只有一位總是連著把蜂音器按響兩次。他在星期天也按。普通日子的三更半夜也按。他的名字叫邊見博,是F報社政治報道部的記者。 因為兩個女用人全都不在,所以輪香子來到大門口,從裡面把門打開一看,輪香子的直感猜中,站在門外的正是邊見博。他穿著淺色的上衣,領帶系得整整齊齊。 「您好!」邊見看到是輪香子,略有些發慌地低頭致意,他的頭髮沒有抹油。任其自然,蓬蓬亂亂。 「您來了!」輪香子微笑著問侯道。她與邊見已經相當熟悉。 「我猜就是邊見先生哩。」 「哦,您怎麼知道是我呢?」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