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波浪上的塔 | 上頁 下頁 | |
五 | |
|
|
剛到小屋外面,光線異常耀眼。藍天和鮮綠更加分明。全身都暖洋洋的,輪香子知道這是從溫度略低的豎穴裡才出來的緣故。 來到外面產生的新印象,並不僅僅是自然景色。青年果然不是學生,估計大約有二十七、八歲的光景。雖然有帽沿遮著,仍能看出他是濃眉大眼,迎著陽光的皮膚倒並不很白。 青年以不無顧慮的目光凝視著輪香子。在她的經驗中,這不是那種需要慌忙躲開的視線,而是一種悠閒打量的眼神。 青年很自然地移開極線,把身體轉向復原的豎穴住宅。 「我們接著往下講。」他把手放到掛在肩上的很不講究的帆布包帶上,「躺在這個豎穴裡,有時會產生一種奇怪的錯覺呢!覺得自己好象是這個家庭的一員,別人都出去狩獵了,只有我留下來看家。」 輪香子笑了起來,但是從他的話外音裡,知道了一個情況。這句話,在小屋裡原本也可以講的。之所以要把她帶到外面來,是青年有意避開兩人單獨呆在圓形的昏暗住宅裡。和他保持一定距離站著的輪香子,很清楚他的用意。 「您是在做古代人的夢呢!」輪香子說。從應酬的觀點看,不能認為這句話優美而富有詩意。倘若想到那些使用石鏃工具、拿石刀剝動物皮的、半裸體的、毛茸茸的原始人形象,輪香子說他在做夢,已經是最大限度的禮貌了。 「也許是那樣。」對輪香子的這句客氣話,青年做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我喜歡他們那種單純的生活,節假日裡常常到這些地方來消磨時間。當然,也去過一些尚未復原的豎穴遺跡。」 「在那種地方您也能躺得下去嗎?」 「那都是露天的,所以不能過夜。只是坐下來仔細觀賞觀賞。」 「仍然是以一種家庭成員的心理……?」 聽到輪香子這句略帶玩笑的話,青年放聲笑了起來。 「並不總是那樣。畢竟是相隔三千年以後的外來訪問者了嘛。」 「這位訪問者,」輪香子稍微躊躇了一下,「厭倦了現代的城市生活,所以才跑到這兒來的吧?」 青年沒有馬上回答。輪香子感到有點後悔,本來以為青年會隨便回答一句的,不料他臉上明朗的笑容卻驀地消失了。帽遮的黑影下,眼裡好象掠過一絲不愉快的陰影。 面對這一出乎意料的反應,輪香子有點慌了。 「也許可以那麼說,」青年好象覺察到了她的情緒,以格外爽快的聲調說,「實際上也許是那樣的吧。不過,我這樣回答,您可能覺得有點刺耳吧。」 「不,我可沒有感到。」輪香子臉上泛起了紅暈。她那句話的本意並不是如此。當然,原本是想提出一個抽象的、有機敏用心的問題,但說出口的話卻顯得輕率而生硬了。輪香子真想罵自己一通。 「這麼大的規模,」為了趕快擺脫自己的這種心情,輪香子迅速改換了話題,「能住一家幾口人呢?」 「這個……大概五、六口人吧!」 青年的語調已經恢復了。 「這本是一座庶民的住房。這種豎穴,起初是建在近海的洪積高地上。後來逐漸伸入內地,仍舊建在這類高崗上。並不是一個、兩個,而是許多個聚集在一起。從這點來看,也許曾經組成過一個村落呢!」 「村落?那麼,該有過村長那樣的人吧?」 輪香子問得愈發不對路了。一旦受過挫傷的情緒,是不易馬上恢復的。 「豎穴遺址中沒有特別大的,從這點來看,大概還不曾出現過那樣有權的人。很可能是大家平等地生活在一起。」 青年說著。大約他發覺這不是對年輕女性該講的話吧,接著又說: 「對不起,小姐。我想到下面的鎮子去了。」 帽子下面的眼睛卻在徵詢輪香子的意見。 踏著青青麥田的小徑,青年在前,輪香子隨後。走著走著,她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青年的背上。青年脫去了淺色的工作服,裹在襯衣下的肩膀很寬闊。 掛在肩上的帆布書包裡面不知裝著什麼,鼓鼓囊囊的。書包已經髒得有點發黑,蓋上象中學生那樣用墨水寫著T·O兩個大寫的羅馬字母。 T·O……輪香子漫不經心地考慮著這兩個縮寫字應該是什麼漢字。 走在前面的青年停住了腳步。因為這是一條下坡路,所以輪香子腳下一滑,無意中縮短了同他的間隔。 「好看吧?」 他所指的是,星屑般點綴在枝頭的無數小白花。這種花類似梨花,輪香子剛看到時,不知它叫什麼名字。 「在萬物吐綠的現在,正是花梨花盛開的季節。見到這種花,立刻就會想到:這是到諏訪啦!」 「您說是花梨?」 「啊,您不知道?」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