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被玷污的書 | 上頁 下頁 | |
三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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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些沒意思的事,她做那種工作,所以,話題很廣泛,比如排戲啦,酒吧的顧客啦,等等。」 「是嗎?我想那一定很有趣。雖然你覺得沒意思……現在到酒吧去的顧客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好像大部分是藉口為公司辦事而四處遊逛的人,此外,那姑娘所在的那家酒吧裡還常去一些作家和新聞記者。」 「噢,青沼先生也去嗎?」 卓一側耳傾聽。他沒想到妻子會說出他的名字。然而那是毫無做作非常自然地從她嘴裡說出來的。 卓一不由得像放心了似地松了一口氣。 「好像有時也去。」 「噢,那位先生也是個酒鬼嘛。」 妻子的口吻很平淡。這一切使他的心平靜下來。 「說起青沼,你的工作進展如何了?」 「我已經委託他,我想可能正在給我寫吧……我去京都期間沒能同他接觸,打算最近去催一下。他也好怠工,不催緊點兒,他就不會幹的。」 「上次那個評論家的隨筆集怎麼樣了?」 「不行了,那種東西太樸實了,不能出版。」 「真麻煩。我可以幫幫忙,如果有我能做的事。」 「你不適合做這些事。」 妻子莞爾一笑。 「與其是這樣擔心,不如寫一些好詩。為此,我要讓你有足夠的時間。」 「唔。」 「不要為別的事分心,什麼也別多想,你只管寫出好詩就行了。」「我也想那樣。」 「是啊,整天呆在家裡,反而會心情鬱悶的。……哎,出去旅行一次怎麼樣?」 「旅行?」 「我想讓你換換環境,而且,讓你遊覽一下你以往沒去過的地方。悠然地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遊玩往往能產生新的意境。我覺得旅行對你這樣的詩人來說是很必要的。」 「是啊!」 卓一手指夾著煙沉思起來。好像動心了。 美也子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痛苦。 丈夫是個菩薩般的好人。沒有哪個男人像他那樣從不。懷疑他人。她想。為了贖回自己的罪,即使為丈夫做任何事情也在所不辭。他像孩子一樣毫無邪念。 美也子因為失去井村心裡像失去了精神支柱。她一方面愛井村,一方面又喜歡丈夫。她對自己不能理解。然而,對自己的心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同井村的關係由來已久。他通曉世故,在處世方面是她的後盾。當然,在困難的時候,還能在金錢上給予支持。她愛他那寬宏的氣度。 可是,丈夫幾乎沒有生活能力。他的頭腦裡只有詩,不諳世事,像孩子一樣不能自立,一離開她就讓人不放心,不知道他會幹些什麼。 對這樣的丈夫,美也子懷有近乎母性的愛。這種愛好像是被井村擁抱的女人心情的對流。井村有的地方她並不適應,但她一切都依靠著這個男人。 美也子以往一直都能看到男人的真面目。任何一個男人剝去偽裝,都虛偽、狡猾和醜惡,表面寬容而心胸狹窄,貌似大方而懷疑心重。幾乎所有的男人對金錢和女人都有著精明的計策,為了自己不惜施用各種手段。 卓一的存在簡直是個奇跡。美也子懷著近乎尊敬的心情與卓一結了婚。可是婚後才知道,他竟出人意外地缺乏生活能力。他是個只會追逐詩的美夢的文學青年。 卓一一切都聽任妻子,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寄託在美也子那非凡的生活能力上。 她同這樣的丈夫一起生活,一方面覺得愉快,另一方面又不能不感到某種不足。她本來討厭那些狡猾的男人,可是男人越是狡猾,越具有堅強的生活能力。女人的心愛上這一點自是難免的。 因此,美也子便愛上了井村。不過,井村這樣的男人在美也子的眼裡也是絕無僅有的。 對井村,她把一切都放心地給了他。他愛她。可是,自從美也子同卓一結婚以後,他似乎已下決心有朝一日與她一刀兩斷。美也子在決定同卓一結婚時,也打算找機會同井村分道揚鑣。 然而,他們一直沒能分手。一方面是因為她的事業離不開井村;另一方面井村也不忍心拋棄美也子。 就這樣,美也子同早有關係的井村便一直保持到現在。 然而,這次井村卻把美也子約到有馬溫泉,明確地告訴她要斷絕關係。這種做法是符合井村的性格的。 於是,美也子這才覺得自己好像也有了決心。仔細想來,井村已把她深深地藏在心底。 出事故時,井村在翻落的車裡一面呻吟一面催美也子逃走,由此也可理解他的心情。她深知他是多麼愛自己。 失去井村,她頓感失去了立足之地。她早就知道遲早要同井村分手,但沒想到真要分手時,竟會這樣難捨難分。可見井村的存在對她來說簡直像空氣一樣重要。平素沒感到他的恩惠,兩人的關係也很平淡,有時幾乎不覺得同井村有那樣的關係。 可是,如今一沒有井村,才懂得飽含著氧氣的空氣是多麼珍貴。 井村再也不會屬自己。他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可是,井村好像正在此處聲援她。 ——今後就你一個人,我不在了。好好幹,要愛你的丈夫。 真的要好好幹。已經沒人依靠了。 美也子想下一番決心,可是失去了井村的打擊像風卷的砂石一樣打碎了她的心。 美也子還記得慌慌張張地進人大阪醫院的井村之妻。在幾個銀行職員的迎接下,一個中年婦女下了車拾級而上。也許是同性的直感,美也子覺得那個人對井村來說不是個好妻子。她覺得已經明白井村為什麼愛著自己了。 儘管如此,井村卻拋棄了美也子,回到冷漠的妻子那裡去了。作為井村,這無疑是個重大的決心。 可是,井村的傷勢怎麼樣了呢? 美也子趁卓一出去散步的當兒,往銀行打電話。 美也子同井村的秘書也認識。每次去銀行見他時,都能見到那位姓山田的秘書。也許只有山田隱約知道行長與美也子的關係。 「山田先生,」是秘書接電話,她問道,「我在報上看到行長先生在大阪受傷了,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唔,沒見好轉。」 山田彬彬有禮地回答。可是,也許是美也子的自我感覺,他好像一本正經地比以往有些冷漠。 「啊,那可不行啊,在休養嗎?」 「唔,好像是吧。」 「回東京住院了嗎?」 「嗯,我想可能是吧,我也不大清楚。」 美也子覺得山田突然對她拉遠了距離。 「要休養多久?」 「相當長吧。」 這一句倒說得明確。 「要多長時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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