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松本清張 > 被玷污的書 | 上頁 下頁
三十四


  「您的同伴呢?」女侍驚奇地問。

  「半道上回京都了。」

  井村放在旅館裡的是一隻鱷魚皮手提包。

  美也子提上那只手提包和自己的旅行箱,坐上了讓旅館叫來的包租汽車。路上,她又換乘了一輛的士。以後的去向是不能讓人知道的。

  現在,井村的手提包就放在破舊的地板上。手提包必須明天就送到井村手上。聽了剛才的新聞,已經知道院名。她拿定主意,讓的土司機給送進醫院。

  美也子那天夜裡浮想聯翩,怎麼也睡不著。

  ——翌日早上,她離開那家旅館,招呼了一輛的士。

  把昨天晚上在收音機裡聽到的R醫院告訴司機,汽車行駛了20分鐘。河水在汩汩流瀉。醫院是一座大建築物。

  美也子讓汽車在醫院門口稍前一點的地方停了下來。

  「司機,對不起,有個叫井村的病人在這裡住院,請把這只包送到病房裡。」

  「病房是多少號?」司機問。

  「我不知道。我想,到接待處一說井村就能查到吧,因為他是R銀行的行長。」

  「好,知道了。」

  「病房裡可能會有銀行的人,交給他就可以了。」

  「您尊姓?」

  「這個不說他也知道……不過,請你轉告他,有人捎信說這是遺忘在旅館裡的東西。」

  司機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這麼說他能明白嗎?」說著提起鱷魚皮手提包下車走了。

  美也子回頭朝後窗瞅。司機一隻手拎著提包走著。這裡離醫院的大門約100米。

  這當兒,兩輛大型進口車駛了進來,在醫院門口嘎然而止。前面的車裡下來一位中年婦女,後面跟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從後面車上下來的四個男子一面向她二人垂首致意,一面把她們帶進醫院。中年婦女揚著臉,快步登上石階。

  就是這樣一個場面。

  美也子覺得剛才那位中年婦女好像是井村的妻子,跟著她的那位少年一定是他的孩子。大概是大阪分行的人把行長的事故通知她們,到車站迎接從東京趕來的夫人,剛剛到這裡。男人們雖然很慌亂,舉止卻畢恭畢敬。夫人在他們面前有一種高傲的神態。如果確是井村夫人,美也子就是第一次見到。

  井村從七八年前開始同妻子分居。可是,這次情況不同尋常,夫人才聞訊趕來的。

  她只是目擊了二三秒鐘,看上去夫人給人一種冷漠的感覺。她好像性格固執。這也許是自己多疑吧,或許是因為自己同井村有那種特殊關係,才有那種感覺。

  不過,井村很少對美也子提起分居的妻子。她喜歡井村那樣。雖然同妻子合不來而分居,也不向人講她的壞話,她就喜歡井村這一點。

  可是,井村有時多喝點酒也會流露出一些口風,說妻子生性冷漠、固執,凡事不按。自己的理解去解釋就不行。井村往往都是在那種時候對美也子說起妻子。他的話和此刻看到的夫人神態,跟她的印象正好吻合。

  美也子對今後要獨身生活的井村覺得可憐起來。

  司機空著手回來了。

  「辛苦了!」美也子道謝說。

  「病房前面有個接待處,我把提包交給接待處的人了,他們想知道您的名字。」

  「是嗎?你說是從旅館來的了嗎?」

  「嗯,我說了。」司機握著方向盤,「現在去哪兒?」

  「大阪車站。」

  美也子松了口氣。井村已沒有生命危險,提包也順利地送給了他。然而,她心中感到,交還了這只手提包,同他之間從此便一刀兩斷了。

  「後來到病房來的那個人是病人的太太吧?」司機轉著方向盤說。

  「哦,你見到那樣的人了?」

  「嗯,她很注意呢,一個勁地瞅著我拿的提包。」

  「說什麼了?」美也子嚇了一跳。

  「不,沒說什麼。」

  司機不往下說了。他好像也在猜度美也子的身份。

  *****

  野見山房子在狹小的後臺以自己的皮箱代替桌子,伏在上面寫信。

  公演還剩下今天這一晚上。下一站預定去廣島。

  這種事是很難得的,說是新劇團,實際上是個研究生出身的年輕人的集體,因此,到地方公演,這種機會是不多的。這次要到廣島去演出。這個團的支持者號召廣島的公司、工廠雇員,組織觀眾前來觀看。

  今晚的戲一收場就要乘上去廣島的火車。為了減少開支,連一夜的旅館費也要節約。

  後臺就是出租的建築物中一個狹小的房間,上面鋪著草席。大家有的整理行裝,有的捆紮行李,忙得不亦樂乎。

  「你在寫什麼?」房子的朋友來看她寫的信。

  「情書?」

  野見山房子繃著臉把她攆走了。

  ——在決意寫這封信之前,她好像猶豫了一番。

  今天早上的報紙看過了。據報載,一輛包租汽車在有馬溫泉的途中墜人崖下。這是一起常見的交通事故,司機當場死亡,一名乘客負重傷。東京每天都有這樣的事件發生。

  那位乘客是從東京來的銀行行長。報上登載著傷者的照片,年齡58歲。

  那張照片引起野見山房子的注意。這個男人是昨天晚上同紺野卓一的妻子一起在特洛德散步的那個人。從事故發生的時間和地點來看,都像是返回有馬溫泉途中發生的事故,如果真是這樣,時間正好吻合。

  當時,在街上看到紺野美也子的瞬間,開始以為看錯人了,可是,她身上的和服卻很眼熟。她又仔細瞅了瞅她的臉,果然沒錯。

  房子自認識其丈夫紺野卓一後,同妻子美也子在路上相遇時也點頭致意,因此,不會看錯人的。她身上的和服那麼得體,起初還以為是做服務業的呢。同卓一相識以後,聽說她在經營出版社,不禁愕然,對她興趣倍增。

  所以,在神戶的街頭意外地見到她時,她著實吃了一驚。她的同伴是個她不認識的男人。

  兩人瞅瞅街邊上中國古董店的門面,看看貼在電線杆上的公演海報,宛如一對情侶。

  美也子緊貼在那個初老的男子身旁,那男子體貼地慢慢走著。

  接著,兩人鑽進等在路邊的汽車走了。房子一直盯著他們。

  房子氣得面色灰白。她氣的是,美也子竟瞞著善良的丈夫卓一,同別的男人到邊遠的神戶玩樂。她禁不住往地上唾了一口。

  卓一的妻子很能幹,不僅容貌出眾,在事業上也頗有才能。卓一為人善良,在生活中卻毫無能力,寫詩就是他的全部生命。她覺得這對夫婦的組合是最奇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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